这是沈聿修第一次近距离看顾曼晴的模样，与上次截然不同。
一身米白色的卫衣裙装，中间的米奇图案显得有几分幼稚。头发扎成了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搭配一支红色的糖果簪子，倒是颇有几分明媚。
她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儿，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脑袋。
但此刻，她有一副看到自己像是见了鬼的表情。
“好巧。”
顾曼晴听着这两个字在头顶飘过，不由再退了一步，盯着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沈聿修看了良久道：“是……挺巧。”
她打量着，沈聿修今天也是穿着一身西装。
与当日的风格不同，浅灰色的西装套装尤为修身，搭配的棕色的条纹领带，复古的绅士风格。不过，再看到镜框下的那双眸子，带着一丝的狡黠，她心中起了波澜。
好像，与记忆里的沈聿修一样，但又不一样了。
“你好像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顾曼晴回过神，他的问话显得有些突兀。
“我是指，那天在停车场的问题。”
顾曼晴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由抽了一口气。
那天……那天……一想到停车场的事情，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是谁答非所问？哦，是她。
是谁落荒而逃？哦，也是她。
“难道，你不是桐城中学的校友？”
沈聿修看着她，等一个想要的答案。但看起来，她似乎对自己的问题有些为难，短短的数秒间，已经切换了好几个表情。
顾曼晴在心底“嗯哼”一声，脱口而出给了回答：“三班的，我是三班的。”
如此理直气壮。
沈聿修点点头，闲然道：“三班？我以前倒是和三班班长徐成礼认识，你叫什么，或许我能有点记忆。”
“顾曼晴，轻歌曼舞的‘曼’，晴空万里的‘晴’。”
等下。顾曼晴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怎么就变成自我介绍了？局势到底是怎么失控的？
“顾曼晴。”沈聿修重复了一遍，“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顾曼晴疑惑地看着他。
只见他轻巧地从兜里拿出手机，在屏幕上点了两下，随后对准了自己。
是微信好友的资料页面，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名字。
头像是海边日出的人像剪影，名字只有一个字——“晴”。
顾曼晴有些社死，这分明就是自己的微信！
“所以，这微信是你？”
沈聿修捕捉到了顾曼晴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崩溃，见她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脸上保持着微笑。像是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嘴唇微微动了动。
“是。”
只有顾曼晴知道，就这一个字需要多大的勇气。明明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可对方毕竟是沈聿修。曾经有那么多的时光，她都想这样堂堂正正地告诉他。
沈聿修能感觉到，她那平和之下藏着的不安。
“聿修，怎么接电话接这么久？”
两人的沉默被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打断，他们的视线同时落向打开的门。
里面走出的女人年约五十，模样气质皆出众。
顾曼晴细细看，她和沈聿修似乎有那么一丝相似。
“这位是？”
顾曼晴透着门缝，打眼就看到了正对着门口坐着的身影。
眉目婉转、巧笑嫣然。
她认得，是那天和沈聿修见面的女人。
看起来，他好像……相亲成功了？
也是，郎才女貌，怎么能不成功呢？
但怎么，就感觉有点酸酸的，不是个滋味。
沈聿修看了眼顾曼晴，正要解释什么，就见她颔首示意。
“不好意思，是我没看清路，差点撞倒你。幸好没什么事，那我告辞了。”
顾曼晴的双拳紧握，加快了脚步。
“看起来，你和那位小姐似乎认识？”
沈聿修的目光落回到手机上，轻轻地点了点。他的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淡淡笑容，挽住了女人的肩膀：“现在认识了。”
转身的那刻，他的目光落在转角的那抹身影，陷入若有所悟中。
久别重逢，有多少人是真的算重逢呢？
顾曼晴敲完ppt上的最后一个字，点击保存。感到有些疲惫，她干脆整个人靠着椅背，蜷缩着身子，拿过手机看了看，盯着那有着红色提醒的对话框。
沈聿修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的思绪还在飘忽，就被陈映书的视频来电打断。
“曼曼，我分手了。”
当陈映书顶着一张花脸出现在视频里时，顾曼晴已经能预料到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话了，但还是耐心地等着她说完。
“谈恋爱不好吗？为什么要跟我求婚？还说什么让我娶他？难道说，他就是为了跟我结婚，才跟我在一起的吗？”
顾曼晴幽幽叹了一口气：“不以结婚为恋爱都是耍流氓，这也是你说的……”
陈映书扶额：“我有说过吗？那还是耍流氓吧……虽然分手了，但我还是觉得有点难受，毕竟，我们谈了一年了，是我谈过比较长的男朋友了……”
是，陈映书的恋爱，一直都有保质期。基本短则一月，长则半年。目前这个，她只见过一次，是个挺粘人的弟弟。
“不过，你微信跟我说的沈聿修的事情，是怎么回事？”陈映书的话题换的快，方才脸上那淡淡的忧伤已经全部消散，“所以，你不仅偶遇他相亲，而且还偶遇他相亲成功？”
顾曼晴坐在椅子上转了一圈，看着天花板发呆，随口应道：“嗯……可能是。”
“但你怎么感觉看上去，比我还像失恋？”
陈映书的话，一针见血。
顾曼晴有点明白了，这种感觉，确实很像……失恋……
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指的就是自己吧？
陈映书一边洗脸，一边问道：“曼曼，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挂满请看向她，懒懒地应道：“什么？”
“你是不是？”陈映书凑近了镜头，“你是不是也喜欢沈聿修？！”
心事被戳中的瞬间，顾曼晴也不再装作无事发生。她耸了耸肩，淡然地回答：“是啊……”
空气中，有足足一分钟的安静。
陈映书敷面膜的手停了下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曼晴：“曼曼，你再说一遍，你喜欢沈聿修？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为什么不知道？”
顾曼晴慢慢地放松，似是陷入回忆之中。
是啊，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沈聿修的？她又是怎么藏了这么多年呢？
她酝酿了很久，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本相册，夹在首页的是一张略微泛黄的照片。上面有一行醒目的标语——“桐城中学第六届英语竞赛合影留念”，照片上是一群青春朝气的少年少女们。
顾曼晴站在前排靠中间的位置，而在她后面的少年，眼睛大，眼神清澈，纯净感十足。他的脸上虽然没有明显的表情，但眼尾上扬，卧蚕饱满，给人就是淡淡的笑意。
是沈聿修，十七岁的沈聿修。
她想，如果对沈聿修起意于外貌，更应该是动心于才华。她和他，这是唯一一次在比赛中相见，也是唯一一次的合影。
但这种情感，与其说是生出欢喜的情愫，应该更多是少女懵懂时的憧憬和崇拜。这样闪闪发光的少年，无论在何时、何人心里，都会与众不同。
可她，好像真的偷偷喜欢上他了。称之为“喜欢”的喜欢。
可现在的沈聿修，还是自己青春里暗恋的存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