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回来第五天晚上七点,少泽专门来我宿舍玩。
两人喝茶聊天,谈些工作生活中的琐事。
我告诉他,向他学习,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
他说:“对,这个要早。”
两人又扯到肖逸,少泽说,肖逸很讲同学感情。
我附和,但没说肖逸准备走从政的路。
最后,少泽才问:“你对聂雅琴有没有感觉?”
我摇摇头。
少泽一拍桌子:“这就对头,我也觉得你和她不适合。”
我吃了一惊:“那你喊她去一起去省城干吗?”
少泽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笑道:
“贞姐是我们庭的副庭长,副庭长可怕吗?不可怕,上面还有庭长。
但是,他堂哥是曹院长啊。贞姐想把聂雅琴介绍给你。我能不配合吗?”
我喝了一口茶,想起少泽平时也不喊我打牌,他也似乎不热衷于这项活动,便明白了:
“哦——,难怪你一直在配合贞姐,那天晚上全输给她,原来你在打技术牌啊。”
少泽故作严肃的样子:“郝晓东同志,请不要污辱我的人格。”
我哈哈大笑:
“这与人格没有关系。这叫手段。
你让贞姐高兴,贞姐在她哥哥面前说,那个汪少泽名校毕生,工作认真。
加上她婶母在旁边说,对,中秋节他还委托同学给我家送了肉鱼……”
少泽任凭我取笑,然后说:
“真要感谢你送鱼肉给我。让我做了一个好人情。
一个人的成长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我要和贞姐搞好关系。这叫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
我说:“你说得对,要向你学习。”
少泽突然问:“那位陈姐是哪位领导的女儿?”
我故意摇摇头:“搞不清楚。”
“你一定要搞清楚,单位的人事很复杂。不过,凭我的观察,不管是她的亲人,还是她的亲戚,要么是退下来了,要么是现在不得势。还有就是自己没有才干。”
我的个爷爷,少泽怎么知道呢?便问道:“你这是什么道理呢?”
少泽说:“如果她的家人、亲戚在台上,她30出头,让她管档案?管档案是做不出任何工作成绩来的。
她家有势,就会让她到重要的岗位上去,或者放到下面哪个局当副局长,哪个县当副县长。30多岁,正是干事业的时候啊。
除开这点之后,那么就是她很平庸,没有志向,没有才干,才选择到档案室。
档案室是个与人打交道最少的部门。别人不求她,她也不求别人。这在任何一个机关,都叫边缘人。”
我一听,想了半天,对啊,少泽这么一分析确实有道理。
关键是他怎么会分析,我坐了两个月,从来没有分析过呢?
我就天天埋头看材料,体会材料的N种写法。
他就天天抬头看路,看完本单位,目光如炬,还看到外单位来了呢。
少泽说:“你去打听打听。看我说的对不对。”
我点点头。自己不太抽烟,就忘了发给少泽,于是掏出烟来,给了少泽一支。
他摇摇手:“这段喉咙不舒服,来,嚼这个东西。”
他掏出一个瓶子,拧开,倒出两颗三角丸子,说:
“贞姐给了我几瓶。她老公寄回来的,外国口香糖。”
我丢一颗进嘴里。
少泽说:“嚼碎吧,可以吃下去的。”
我一咬,一嚼,满口溢香。
我问:“还有吗?”
他说:“还有一瓶。”说罢,拿开公文包掏出来一瓶给我。”
我说:“你还带个公文包啊。”
他笑笑:“我有点资料要送给孟主任。对了,我只是顺路坐坐,现在到孟主任家里去一趟。”
给孟主任送份材料,他没叫我一起去。我就只好站起来说:“那你去忙吧。”
少泽走了,我一个人留在那儿沉思。
对,我是应该了解陈姐。
少泽有他父亲言传身教,我呢,谁教我?
为什么爹当官,儿子会当官?就是老爹的为人处事,思维方式,举止行为影响了儿子。让儿子懂得当官的诀窍。
为什么爹种田,儿子也会种田?就是爹把种田的诀窍教会了儿子。哪时播种,哪时踩田,那时施肥,哪时治虫。
我要是考不上大学,一定是个好篾匠。
但来到机关,要不是少泽时不时点化我,我等于盲人摸象。
对,我一定不能理头做事。坐了两个月,连身边的陈姐都不了解。
那我找谁了解陈姐呢?或者说了解科室以及机关里更多的人和事呢?
目前我也不认识几个人。
想了半天,我想先找高晓雯。
她比我还少,我看了她的档案,不过23岁,中专毕业就进了机关,那么说明她有关系。
那次在电站碰到她,科室里其他干部没去祝生,她去了。证明她消息灵通。
自从在电站见面之后,她明白知道我是孟主任的人,打电话的口气都变客气了。
说明她在心里上承认:我们至少是站在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郝晓东啊,郝晓东,你不能天天坐在办公室,那点材料看了两个月,你都能背了。现在,你要主动出击,多了解机关。
并且,天天坐在办公室,陈姐是个漂亮女人,你不出门,人家以为你有【恋姐情结】。
再说女人属阴,坐久了,自己也会变得阴柔起来。
从第二天起,我就决定改变策略,开始串门。
陈姐不跟我一个科室,她管不了我,只要我把门锁好,档案安全就行。
串门的第一个地方是办公室高晓雯那儿。
她没有具体事,又不要写材料,仅仅上传下达而已。而且办公室又只有她一个人。
我带着那盒印着外文字母的口香糖。很随意地走进她办公室,又把口香糖很随意地放在她的桌子上。
她抬起头,问我:“这是什么?”
“上次到一个领导家里玩,他夫人给我的两瓶。送一瓶给你。”
她拿起瓶子一看,吃惊道:“哟,还全是外文。”
我说:“吃一颗,直接嚼碎。它就变成中文了。”
她问:“为什么嚼碎就变成中文了呢。”
我说:“你就会说:哟,又甜又香。”
说她瞟了我一眼。那种又嗔又怨的眼神,接着拧开盖子,丢一颗到嘴里,一咬,又嚼,叫道:“哟,真的又香又甜。”
说完,她就起身为我泡了一杯茶。
只要气氛融和,说话就投机了。
她问我复旦是个什么样子。
对于她这种中专毕业生来说,那是一个令她向往的高等学府。但我一定要故意贬低,否则就会拉开距离。
我说:“什么样子?就是多几栋房子罢了。”
她说:“不会吧?”
我说:“怎么不会呢?我们也是六七个人住间寝室。”
她说:“有很多名教授啊。”
我说:“你不认识他们还好点,认识了他们,也许你有点失望。”
她的胃口被我完全吊起来了,指了指茶叶,跟陈姐一个口气:“喝茶啊,这是我的私人茶叶。”
喝了一口茶,我说道:“妹妹啊,你别把教授看得那么神秘。他几十年就研究一门学问,要你去,你也研究得出。”
她摇摇头,不信。
“学术界有条着名的论断,一个人每天花4个小时读书,就是一个学识非常丰富的学者。
每天花3个小时专门研究某门学问,就是这个行业里的顶尖高手。
他们是每天五个小时,六个小时,专门围着一门学问钻研呢。你说他不成为专家教授,对不起那份高薪嘛。”
高晓雯觉得我说的在理,点点头,想了一下又说:
“不过,还是有大科学家,他们研究火箭,导弹,汽车、飞机。”
这个时候,我当然不能再掉价了,也要拉升一下名校的高度。
“对,那是我们不能企及的高端知识分子,一个名校肯定有。我是说的一般情况。就是既要敬畏,又不要盲目崇拜。”
她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我不能久坐了。按我老师教的微心理学——就是每一次谈话都不能尽兴。
与人太尽兴,三天会绝交。与人太忠诚,反而让人疑。
我站起来,高晓雯说:“还坐一下吧。”
我说:“八楼有个领导找我,我去他那儿一趟。”
八楼是孟主任等领导办公的地方。
从没送过我的高晓雯送我到门口,说:“常来坐坐。”
我到八楼有什么事?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上电梯,到八楼走一圈,从另一部电梯下来而已。
回到办公室,陈姐问:“你们科室开会?”
我摇摇头,说:“到八楼。”
她说:“多跑跑,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