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旭哥就和我约定了,初六下午回四水。
到了初六那天,下午三点,旭哥准时开车来我家。车上下来三个人,除了少泽,还有旭哥的堂弟佩青。
他们先给我爹娘拜年,喝了茶,四人一起上车。
一路通畅,一个小时后,我们就到了【旭哥商店】。
旭哥说:“我们玩几盘牌吧。”
四人一玩,全是旭哥输。我知道这是旭哥在放水,故意让我们赢。
吃过饭后,旭哥就送我们回单位。
他送少泽,然后把车子开到机关大门外的那棵树边停下。
他说:“等会我陪你把礼物送完。你没车子,送起来不方便。”
我说:“太好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
他说:“送礼注意三点就行。”
我急忙问:“哪三点。”
旭哥说:“送土特产,你要送得理直气壮。这些东西本来就是你家的,又没专门去买。
你想想,农村人杀头猪,把猪血当场煮了,来看的热闹的每人一碗。这叫分享。
这是其一。
送现金的话,你就把红包夹在一本书里,说最近读了一本好书,写得特别精彩。您有时间就翻翻。这也叫分享。
这是其二。”
我说:“领导要是以为你真的是送本书呢,根本没去翻呢?”
旭哥乜了我一眼:“领导也要送礼。他们平时也是这样做的。”
他说得我脸红了。
“最后一点,送完之后抽身就走,什么抽支烟啦,喝杯茶啦,全是客气话。你说下次,下次。边说边撤,撤到门边,顺手把门关上。”
我连忙说:“感谢旭哥这么耐心指导。”
旭哥说:“你指路,先去哪儿。”
我说:“往里面一直开。”
先到达一号目标:18栋6楼,孟主任家。
我们两人拎起礼物就往6楼走。我按了门铃,禹医生打开。
我说:“禹医生好,新年快乐。”
旭哥什么话也没说,只朝禹医生笑了笑。
禹医生回道:”新年快乐。”
我们两人拎起鸡鱼肉就往厨房走。
孟主任没在家,禹医生要我们坐坐喝茶,我说:“改日来喝。”
说完,我就撤,但旭哥好像没跟着我出来。我知道他送【书】去了。
他出来时,顺手把孟主任家的门关上了。
到了楼下。我说:“你没带书啊。”
他把军大衣掀开,立马合上。
我的个爷爷,他在军大衣里面自己缝了个口袋。16开的书都装得下。
下一个目标,23栋张科长家。
他不认识张科长,就负责搬运。
初六晚上,机关里的人还没报到,到了张科长家,果然没有外人。
我把鱼呀,鸡呀,肉啊,三个篮子分两次提进去。
张科长说:“客气干什么呢?来坐一坐就最好了。”
反正没有外人,我说:“今年大丰收,请你帮个忙,减轻一下家里的负担。”
他们两口子要我坐一坐。
我说:“改日再来。”
下一次目标就高局长家,为了拉近关系,我干脆进门就喊干爸干妈。
他家客多,我这么一声清脆的干爹干妈,就是提再多的东西,人家也不会觉得我是送礼。
小亮在家,我理直气壮地说:“亮哥帮我搬一下吧。”
然后,把早已准备好的红包,直接给了万团长。
万团长笑笑呵呵地收下,马上回我一个红包,说:“干妈就祝你事业有成,百事顺畅。”
这是送得最顺手的一家。
看来,当官人家的老婆多认几个干儿子,真是要多方便,就有多方便。
最后一个去闻科长家。
原来我还有点怕他老婆,现在不怕了。汪校长是二把手,迟早就是一把手。
我把东西搬到他家客厅。
闻主任说:“你这是干嘛呢?君子之交淡如水,多来坐坐就行。”
我说:“科长,我没把你当成科长,是当成师傅。我是你的徒弟呢,别人家可以不送,师傅家不送,你没有意见,师母都有意见。”
刘校长笑道:“你这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就没送过什么师傅。”
我说:“哪个又能当他的师傅呢?”
笑得刘校长乐不可支,说:“你比你师傅强。比他强啊。”
他们夫妇要留下坐坐。
我撒谎说还要去亲戚家,立马撤离。
也花了一个小时,才把礼物送完。
回到车子里,我把到各家的情况说了一遍。
旭哥高兴地说:“以后就这样,你发挥得很好啊。只有你把礼送得理直气壮,人家才敢收,收得理所当然。”
进了机关院子,我说换了新地方,然后给旭哥指路。
他送我回新宿舍。参观了一遍,说:“二楼啊,好地方。”
他见我另一间房子锁着,问道:“这间房子还挂把锁?”
我把来龙去脉跟他说了。
他说:“你太老实了。不住人,但可以做间仓库啊。”
“做间仓库?”
“对,平时你就锁着,要放点什么杂物时,你就打开。谁来管你呢。我明天来帮你换把锁。”
我想想也对。谁来管我呢?房子都属机关事务局管,高局长不派人来查,谁敢私闯我的住宅?
旭哥说:“我还有事,改天来玩。”
我把他送到门外,突然,从一楼上来一个人,我一看,竟然是李又白。
我就没送旭哥了,说声:“好走——”
立即向李又白打招呼:“李伯好,新年快乐。”
他边开锁边说:“新年好,进屋坐坐。”
这是过年啊,人家邀请,肯定要到他家中坐坐。
进屋一看,跟我那套房子一模一样的格局,但面积大一些,屋内窗明几净。
李伯又是泡茶,又是摆糖果盒,我才发现,这屋里只有李伯一个人。
他坐下后,发一支烟给我。这当然不能拒绝。
如果是平时,我要问问他的情况,比如原来在什么地方上班,妻子怎么不在家。
现在是新年,我们又不熟。我只好说,现在成了邻居了,请李伯各方面多指教指教。
李伯说:“我打听了一下,你是复旦毕业的,家里是秦水的。去年8月分到机关来的,对吗?”
我笑道:“一点没错。”
既然人家都打听我的情况了,那我也可以问问他,便说:
“搬过来第二天,我就回了家。还不知道您在哪里上班呢。”
李伯说:“我是上秦县人,先在上秦县教书,后来调到县教育局,再调到县委办。然后又调到市委办,后来就一直在市委办文秘组。
用现在的新字眼,两个字概括——就是码字。
教了几年书,因为文章写得好,先调到县教育局码字,后来码到县政府办,再码县委办,最后码到市委办,一辈子就做这个工作,码到56岁,我就提前退休了。”
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码字辛苦,码出病来了,提前退休。
大过年的,懂他的意思就行,我说:“那是我们这些年轻人真正的老前辈。”
他笑了一下,问道:“你现在主要是做什么工作?”
我说:“闻先知,您应该认识吧?”
他说:“认识。”
“我目前的工作是跟他学习。”
他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儿子在外地工作,妻子跟着儿子住。我们有共同之处,都是一个人住,都吃食堂,有空多来坐坐。”
我就起身告辞,说不打扰他了。
回到宿舍,我把门关上。泡了一杯茶,心想,这个老头原来是机关的一名老资格的大文人。不过,我可不想做个【大文人】。
这次到汪校长家中拜访。他把我叫到书房,叮嘱了一句话——你要从写文章入,但要从写文章中迅速脱身,不然,你就是一辈子写文章啊。
所以,目前,我只有以文章写得好,在机关建立点个人名声,然后,就要赶快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