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若缓了片刻,故作诧异地看着他,好似今日头一回见。
“原来是三爷?先前未曾见着你,我还当你不住在此处。”
前世与冯时初相见时,他已脱离靖安侯府,去了军中,是位小有名号的将军了。
她只知冯时与父亲不和,很早就离了家,但并不知晓具体何时离家的,因此这两天没看见他,便以为他已然出走。
冯时垂下眼帘,微低着头道:“这两日因公出了趟城,是以没能来拜见二嫂,小弟失礼了。”
年少的冯时容貌稚嫩些,然言谈举止是一样的老成持重,褚若恍惚一瞬产生了错觉,勾起许多陈年回忆。
“无妨,一家人什么时候都能见着。”
冯时又作了个揖,道:“小弟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就不耽搁二嫂了,先行一步。”
随即往边上绕行,过了石桥,向外面走去。
褚若回头看去,等回过神,他的身影已淹没在夜色之中。
“小姐怎么了?”拾翠轻声唤她,不明所以,“发什么呆呢?”
“没什么。”褚若继续往前,眉心舒展了又蹙起,无声叹息。
前世到她掌权的前中期,冯时已经是朝中重臣,虽算不上只手遮天,但其权势地位在当时也可以说是无人能及,这是她给的,亦是他自己争取的。
在分歧出现之前,曾有一段日子里,他们既是政治上的伙伴,也是私下里的伴侣。
几个伴侣中,冯时是陪伴她时间最长的。
“到底不是一个娘生的,这三爷与二爷非但长得不像,连性格也是迥异。”
银儿的话声将褚若从沉思中拉了回来。
拾翠笑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咱们国公府里三位爷互相也不像。”
因在路上耽搁了一下,褚若到冯夫人这里时,夏敏和冯暄等人已经退下了。
本打算东拉西扯两句就撤的,谁知冯夫人却叫住了她。
“你身边的这些个丫鬟,”她一边说一边拿眼睛打量拾翠和银儿几人,脸上嫌弃,嘴里不喜,“打扮得也过于鲜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主子呢,成何体统?”
褚若与几个丫鬟同时愣住,没料到她找茬能找到这上面来。
因为褚若每回打赏身边人出手都相当大方,所以丫头们手头颇有些闲钱,又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正是爱妆扮的年纪,平日里确实穿戴得光鲜一点。
“小姑娘爱漂亮,在国公府就这样,虽然如此,倒也不曾逾制,就是眼睛再瞎,也不至于将她们误认成主子吧?”
冯夫人恼火道:“你懂什么?成天花枝招展的,弄得像勾栏里出来的,乌烟瘴气,侯府的风气都要带坏了。”
见褚若要顶嘴,她立即又说:“她们跟昭儿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故意把自己打扮得这么妖里妖气是为了什么,还不是想勾引他,好抬身价做姨娘么?这些小蹄子哪个是安分的?你做正妻的,怎么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一番话把拾翠与银儿两人气得瞪了眼。
谁想勾引姑爷了?她儿子是什么金元宝不成,女人见了就往上扑?小姐嫁过来,她们还替她不值呢。
“您误会了,”褚若觉得格外可笑,很努力地忍了忍,才没有发出笑声,“我的人我清楚,她们没有这样的心思。”
冯夫人看着她直皱眉,“侯府的规矩不同,从今儿起,全都给我改了。”
难怪这村姑没教养呢,国公府的规矩就宽松,家风不行,女儿岂能教得好?
“好吧。”褚若不想听她唠叨,只好先应承着。
冯夫人嘴里不知咕咕了句什么,方摆了摆手,放她离开。
出来后几人沉默了好久,直至出了西华堂,银儿才上前道:“小姐,那我们以后是不是……”
褚若哼笑道:“不用搭理她,你们该怎样还怎样,又没逾制,她凭什么说长道短?管得也太宽了吧?”
在那边时就这么过日子,没道理来了侯府,还强行给她们降低生活质量。
再说身边人打扮得漂亮些,生活气息足,她看着也赏心悦目,要都死气沉沉,心情能好吗?
拾翠担忧道:“可是万一太太见了不高兴,又叨咕小姐怎么办?”
褚若并不在意:“让她叨咕就是了,叨叨几次没用,她也就做罢了。”
她才不信谁会勾引冯昭,就算有,那谁爱勾就去勾,她也不在乎。
当天夜里冯昭腿关节刺痛,搅得后半夜才睡。
到了白天,痛感愈发明烈,两条腿像刀割一般,已经到了干什么都无法聚神的程度。
他担心这样下去会出问题,耽误治疗,没了办法,傍晚时分只得拉下脸过来找褚若。
褚若瞅着他,明知故问:“世子爷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冯昭脸色黑沉沉的,胸腔内怒气一拱一拱地往上涌,“我过来找你,是在给你台阶下,你顺着杆儿爬下来就是,别给脸不要脸。”
“世子心胸宽广,我还真要谢谢你了,”褚若面带笑意,纤细的手指轻抚戒指上的红宝石,“不过我今天手疼,握不动针,无法给世子治腿,改日再来吧。”
冯昭瞬间恼羞成怒:“褚若,你太不识好歹了!”
褚若讥笑道:“我这个人呢,这有点不识好歹的,你瞧不惯?那就走呗,我又不留你。”
还让她顺着杆往下爬?这小子怎么老摆不清楚自己的位置?
“你……”冯昭气急,又想骂人,可他知道,褚若并不惧他,骂也没用,只能换个策略。
“明日归宁,你自己回去,我身体抱恙,得在府里休养。”
褚若挑了下眉,“随你的便,横竖我也不回去,今后你的腿就找别人治,我倒落得轻松。”
还归宁呢,她那个家有什么好归的?回不回都一样。
“褚若!!!”
她油盐不进,冯昭实在是没招了,嘴角抽了好几下。
“为了点私人恩怨,竟置病患的身体于不顾,你枉为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