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研究所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研究室里,到处都是飞溅的人类碎片、玻璃碎片、和被血染成深色的营养液。
许多研究设备被弄脏,或者进了水,需要清理修复才能使用。
如果研究员们都身体健康,大家一起努力,说不定一切能够很快修整好。
但大部分研究员,还身受重伤,躺在简单搭建的木板床上。
垃圾星的治疗手段,可以用“无效”两个字形容。
垃圾星的高层受了伤,或许还能请求星际援助,去往高等级星球,进行治疗。
但垃圾星的平民受伤,就只能靠时间来自我痊愈。
是死是活,全都看命。
因此,现在博比星的研究员们受伤,得不到垃圾星的任何支援帮助。
他们也不愿意接受垃圾星的帮扶。
谁知道垃圾星提供的,是良药还是毒药?
既然如此,他们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自身。
飞船里,只有一个应急治疗舱。
李元绿每天恢复好天赋,大概能治疗一个人。
如何分配治疗能量,来更快地让研究所恢复运行,就是亟待解决的难题。
按理说,作为地位最高者,老者应该主动站出来,承担当下的一切。
但他思索片刻后,竟然将决定权交给了李元绿:“你年轻,想法多,也能熬夜。而且前面的问题也处理得不错。就由你来暂时管理研究所吧。”
没料到老者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元绿愣了几秒,连忙上前一步,鞠躬道谢,接下任务:“放心吧,我一定尽全力管理好研究所,让大家都能尽快度过难关。”
看着李元绿认真的样子,老者欣慰地笑了:“我相信你。”
可他没注意到,旁边的几个博比星研究员,望向李元绿的眼神,却并不善意。
等到老者宣布“散会”,拄着拐杖,往休息室走去时,一个博比星的研究员就迫不及待地上前,拦住李元绿。
他轻蔑地上下打量着李元绿,眼底盘桓着浓浓的嫉妒与不甘。
“我告诉你,你靠着花言巧语,装乖卖巧,骗了老师,但骗不过我。”研究员低声威胁李元绿,“你这种想方设法上位的人,我见得多了。”
说话的研究员,身高足有一米九,脸上满是横肉,搭配着他健硕的身型,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研究员,更像保镖。
他站在李元绿身前,更衬得李元绿娇小无比。
李元绿皱皱眉:“老师分派了任务给我,我要去完成任务。你让开。”
她不仅不害怕壮硕研究员的拳头,反而还语气不善地命令他让路。
研究员更加愤怒。
他攥紧拳头,放到李元绿面前。
那拳头足有半个脑袋大,一拳下去,能把李元绿的脑袋锤碎。
“看到没?”研究员炫耀,“能跟在老师身边的,都是我这种强者。你这样的小弱鸡,劝你还是有点自知之明。”
“要是你安分点,靠着你的治疗天赋,说不定能在博比星找个好工作,喝上几瓶寿命增长药剂,找个好男人嫁了。”
研究员自以为好心地给出施舍:“等到时候,你就不再是F级星球的底层人,会一跃成为E级星球的本地人。日子不比现在好多了?”
静静听着研究员的发言,李元绿突然开口询问:“那我如果不安分呢?”
壮硕研究员愣了下。
十几秒的思考后,他脸上露出个无比狰狞的笑:“看到我的拳头没?只要你抢我的工作,下一秒,它就会落到你的头上。”
“等到时候,你别说去E级星球了,就算是继续活在F级星球,都做不到。”
他得意道:“我作为E级星球的公民,杀你这个F级星球的公民,是无罪的。”
“到时候我连处罚都不会有。”
李元绿沉吟了良久,抬起头,直视着研究员的眼睛。
“如果我杀了你,我会有罪吗?”她认真地发问。
壮硕研究员愣了下,似乎没想到李元绿会突然如此询问。
但他很快回过神来,开始狂笑。
“你还想杀了我?”他似乎是真觉得李元绿的问话很好笑,以至于他一面笑着,一面露出一种新奇的表情,伸手指着自己,满眼挑衅,“既然你想杀我,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他说着,用拳头怼李元绿的肩膀:“现在我在攻击你,你可以自卫反击。自卫反击的时候,就算杀了我,星际律法也算你无罪。”
“来,动手啊,我让你一拳,看你能不能真的杀了我。”
看着李元绿瘦小的身形,又用自己硕大的拳头和她做对比,研究员脸上的嘲笑之色更加明显。
因为研究员的动手动脚,李元绿身体下意识紧绷,差点儿要因为肢体反应,干脆地一把将他掐死。
但想到当前所处的位置,李元绿的眼神逐渐清明。
她缓慢地呼吸,让大脑冷静。
旋即,她佯装不经意地看向远处。
老者拄着拐杖,正站在一扇玻璃门后,观察着这边的动向。
老者离他们所处的位置很远,如果是寻常人,不会发现他的存在。
但李元绿的各项属性都极高,加上她有“枪械瞄准”这个视力加强方面的天赋,对于动态捕捉更加精准。
她知道,老者看到了她和壮硕研究员的纠纷。
而现在,老者没有出面替她解围,也没有帮壮硕研究员说话。
那他的意图很明显。
他要通过事件的后续发展,确定二人的性格、处事方法。
这算是老者给他们的一个小考验。
李元绿沉默着思考,而她的无声,让壮硕研究员自以为成功打压了对手。
“不敢说话了吧!”壮硕研究员哼笑起来,“你个F星的废物,还妄想着踩到我头上?你要是稍微有点眼力,就赶快滚出研究所,回去死在你的垃圾星,也彻彻底底地成为垃圾吧!”
“闭嘴!”忍耐了许久,李元绿终于开口,厉声斥责,“看在我们是同事的份儿上,我劝你走开,继续做你的事情去。”
“找同事麻烦,恶意威胁同事……老师在教导你的时候,没有禁止过这些吗?”
“如果是在外面,你早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李元绿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壮硕研究员的表情,摆出一副“老师”的谱,义正词严地教育他,“现在研究所很缺人,研究室也需要重建。看在老师一直在培养你的份儿上,我才会留你一条命。”
李元绿这番话说得很小声,除了壮硕研究员,没人听到。
旁人只能看到他们对峙的画面。
壮硕研究员一直占据着上风,李元绿则柔弱地频频退让,很是委曲求全。
二人正常地拉扯,说了几句话,壮硕研究员却突然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狂怒不止。
他不停地蹦跳着,吼着“这些话用你说吗”,“你是什么东西,也敢和我说这些话”。
随后,他高高跃起,毫不犹豫地举起拳头,朝着李元绿砸下。
以他的力气,这一拳下去,怕是李元绿的脑袋要开花。
围观的研究员们看到这一幕,全都大惊失色,冲上前阻拦。
原本全程围观的老者,也面色大变,连忙推开玻璃房门。
他想要考验李元绿,所以放任了研究员对她的敌意。
想让李元绿知道,留在他手下,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借着旁人的排挤,他可以让李元绿更忠心地跟随他,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做他的专属治疗天赋助理。
但他没想让人一拳把李元绿打死啊!
不想看到李元绿血溅当场,老者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朝着壮硕研究员和李元绿所在的方向奔去。
可在他挥舞着拐杖,走到李元绿附近时,却看到了让人难以置信的一幕。
面对壮硕研究员的攻击,李元绿面不改色地侧身避开。
然后她抬起手,还了一拳。
她的手掌纤细,看起来柔弱无骨。
就算紧攥成拳,似乎也毫无攻击力。
轻飘飘的一拳,就这么落在壮硕研究员的脸上。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仿佛画面被按下了“慢放”键,有种荒谬的好笑感。
因为人高马大的研究员,竟然因为李元绿的一拳,脑袋被打得偏过去。
他原本方正坚硬的面颊,凹陷下去一块。
相对的,他的嘴巴凸起一截,里面吐出一大口血,连带着几颗雪白的牙。
直到这口血被喷到地面上,甚至有些溅到围观群众的身上,大家才意识到,刚才那短暂的一两秒,究竟发生了什么。
壮硕研究员,出手攻击李元绿。
可他的攻击不仅没有成功。
反而还被李元绿一拳打掉了牙!
“这这这这这……”大家全都傻了眼。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们连语言系统都暂时失了灵,变成一群出现bug的机器人,连续不断发出相同的音节。
李元绿没理会围过来的众人。
她淡定地收手,警告壮硕研究员:“因为你是老师的得意弟子,我才留了手。否则这一拳就不会落在你的脸上,而是打在你的心口。”
“这次我放你一马,下次要是再惹到我,可就不是这个待遇了。”
说完,李元绿垂着眸子,转身要离开。
却正对上老者。
她假装没看出老者眼底的欣赏,惊慌地后退一步:“老师,我……”
如果是李元绿本人,她会毫不犹豫地说“他惹我,只被我打一拳,已经是我给他留情面”。
可她知道,老者喜欢善良又有担当的人。
最好是还能在他面前示弱的。
所以李元绿迅速地调整好表情,主动解释:“老师,刚才师兄找我,想和我商讨下试验相关的内容。但我们聊着,产生了一些想法上的分歧,到后面话赶话地打了起来。”
“是我没控制好情绪,抱歉,老师。”
听着李元绿主动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老者又满意、又不满意。
他觉得李元绿拥有承担错误的心,不怕责罚,并且在乎同事情谊,是个好孩子。
但在试验中,必须要拥有的性格,是“实事求是”。
替别人圆谎,很容易造成严重后果。
于是老者伸手,用拐杖重重地敲了下地面。
“小李啊,我知道你是好心。但事实究竟是什么样?”老者语气严肃地问,“你和我说实话。我不想听你的刻意遮掩。”
没等李元绿回答,老者又望向壮硕研究员:“你,也和我说说。”
壮硕研究员现在还满嘴血,话根本说不清楚,只能支支吾吾地口吃。
老者连着提了几个问题,他什么都答不上来,反而狠狠打了个喷嚏,吐了老者一脸血。
老者脸色铁青。
他掏出手帕,将脸上的血污擦掉,看壮硕研究员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
他恨不得立刻刀了研究员。
深吸一口气,老者转头看向李元绿:“你来说。”
李元绿点点头。
她沉吟两秒,将情况据实说出来。
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使用诸如“我觉得”、“好像”、“感觉”一类的字样。
完全是平铺直叙,将研究员和她的互动内容讲了出来。
这种讲述能力,若是去讲故事、表演,会被评委打零分。
但在老者这个资深研究员面前,这种描述方式,反而是大大的加分。
等到后面,老者的关注重点,已经没有落在李元绿讲述的内容上。
而是分析着李元绿的用词。
等到李元绿讲完,说出她把研究员牙打掉的事实后。
老者却突然兴奋地连着说了三声“好”。
这激昂的三声叫好,把在场所有人都吓到了。
就连捂着脸哼唧的壮硕研究员,也难以置信地转过头,看向老者。
他挨打,被打掉了牙,老者却觉得好?
就连李元绿都愣了下。
没想到老者是混邪爱好者吗?
看到自己的徒弟挨打,看爽了?
可能是李元绿怀疑的眼神太明显,老者连忙解释:“我是觉得你的逻辑思维特别好。是个做研究员的好材料。”
“刚才你的发言,十分理智客观,很克制。”老者感叹,“我没想到,你作为从未学习过的白板,竟然能快速地掌握这个思维。”
“你真是……”老者顿了下,继续道,“未来可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