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朝市区开去，直到路程过半，老人们的歌声才止住。
周燃让他们休息，喝水润嗓子。稍微停歇了一会儿，他们大声聊天，聊路边的房子，聊刚才路过的高速公路，聊小河上的桥。
他们年纪大了，很少有出远门的机会，有几个老人家甚至从来没去过市区。所以这一次出行，他们格外地高兴。
丁惠宁听着他们聊天，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心里无端涌出一股情绪。现代社会交通发达，人们可以乘飞机高铁汽车，到达世界各处，但这群渐渐老去的人，跟不上社会的发展速度。
市区那么近，不过四十公里，十块钱车费，于他们而言却是远门，大多数人去市区并不是去游玩，而是进医院治病。
有的人来了，就不能再回去。
这年岁，能单纯出门到城里逛一逛，对他们是难得的机会。丁惠宁看过去，每个老人的笑容都是由衷而发的。
丁惠宁问旁边的一个阿公：“进城真那么高兴吗？”
“高兴啊！不用自己掏钱出来玩，这是多好的事。”
另一个阿公说：“我都十几年没进城了，现在起了好多高楼，马路上车子多，跟我们乡下是不一样的。”
“还是多亏了阿燃，我们这一群老家伙才能一起进城逛。”最开始说话的阿婆看向周燃，眼里全是赞赏。
丁惠宁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周燃。
周燃察觉到她们的目光，转过身来，歪头问丁惠宁：“你笑什么呢？”
“阿公阿婆们都在夸你，说你是个好青年。”她夸大了一点事实。
周燃笑：“你们养好身子，明年多卖些桃子，我再带你们去更远的地方。”
“这个提议好！”有个阿公带头鼓掌，其他人也跟着拍起来。
车子开到文化公园停下，周燃和潘芸先下车，在车门扶着下车的老人们。文化公园旁边就是文庙，光是这两个地方，就够老人们逛一个上午。
老人们在乡下做惯了农活，体力还不错，没有谁身体不舒服。
不过他们三个年轻人也很忙，要当导游，要看顾老人，还要给他们拍照。
待逛完文庙，就带他们去旁边的饭店吃饭。饭店就在河边，透过窗子可以看到宽阔的江面和涌起的水浪。现在天气还热，河里有许多人在游泳。
吃完饭，就地在饭店里歇了一会儿。
下午带他们去博物馆。周燃提前预约了团体参观，到了之后，穿红马甲的志愿者过来一起帮忙照应，还有专门的讲解员讲解里头收藏的物件。
老人们看什么都新鲜，讲解也听得津津有味。当离开博物馆上车之后，他们许多人还意犹未尽。
有个老人说：“阿燃，你说明年带我们去更远的地方，要说话算话呀！”
周燃点头保证：“只要你们身体好，我一定带你们去。”
另个老人说：“你要不带我们去，我死了还得回来找你算账。”
潘芸连忙制止：“呸呸呸！不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你们都长命百岁。”
大家又笑起来。
早上起得早，在外头逛了大半天，老人们体力消耗了一大半。车子启动之后没多久，大家都靠在椅子上睡觉。
丁惠宁也困了，她靠着椅背眯眼，不过睡得并不踏实。驶过一个减速带，把她震醒了。
她睁眼环视车内，见周燃没睡，正捧着手机看。
她凑过去小声问：“你不睡呀？不困么？”
周燃摇头：“不困，在看今天拍的视频。”说完还把手机放到她面前。
丁惠宁看了几秒钟，扭头看他：“这些视频对你吸引力这么大吗？”
周燃眼睛盯着手机，慢悠悠地说：“看到这些老人们脸上的笑，我找到了回村的意义。自己过上舒服安逸的生活固然重要，但带几十个老人出门游玩，我的幸福值会更高。”
丁惠宁定定地看着他：“你以后不会后悔吗？”
周燃摇头：“只要是正确的路，就没有后悔。”
车子开回洛霞村，停在村委会办公室前。有好些村民在等待，等着把自家老人接回家去。
周燃父母也来了。等老人们都回家散场之后，他们邀请丁惠宁和潘芸到家里吃饭。
丁惠宁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被潘芸推着走了：“吃完饭再走，周叔在，家里肯定做了好吃的东西。”
站在院门口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院子里的大灶上正炖着鸭肉。朱桂英说：“今天炖的鸭子还是小丁拿过来的。”
潘芸说：“这可是纯纯的农家土鸭子，外面买不到的。”
待三人洗了手和脸过来，鸭子已经端上餐桌。周国栋拿着酒壶往杯子倒酒，问在场的两个女生：“你们要喝吗？”
潘芸和丁惠宁摇头：“不喝了，我们喝不了。”
周国栋没有勉强她们，指示妻子：“那给姑娘们倒饮料。儿子，今天你必须得跟我喝两杯。”
周燃没拒绝，从父亲手里接过酒壶，把酒倒在玻璃杯里。
周国栋向儿子举杯：“来，咱们父子俩先喝一口。”
一口白酒下肚，周国栋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今天很辛苦吧！虽然我和你妈没有去，但我俩很高兴，五十多年来最高兴的一天！”
潘芸问：“比当年他考上大学还高兴吗？”
“高兴！”周国栋大声说，“带村子里几十个老人去玩，这种事情青峡镇的镇长都没做过。我儿子做到了，我骄傲！”
朱桂英笑容满面：“今天家里来了好多村民，都是夸周燃的。夸他有出息，夸他能干有爱心。”
潘芸假装生气：“我也出力了，怎么没有人夸我吗？”
“有！”朱桂英哄她，“没有你，这事儿也没这么顺利。你们俩是我们落霞村的骄傲。”
周国栋再次举杯：“来，我们一起为今天干一杯！”
丁惠宁看到他眼里闪着的泪花，情绪跟着被感染。想到她收到病人家属送锦旗时，自己父母的那份骄傲和自豪。
她大声说：“为落霞村的年轻人干杯！”
周燃朝她看过来，脸上带着笑：“今天丁医生也辛苦了，我们也为你干一杯！”
五个杯子碰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声音。
周国栋豪气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完，擦了嘴巴骄傲地说：“我看以后谁还敢说我儿子没出息。我儿子的胸怀和志向，他们根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