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晚上只允许有一个人陪护,两人都不肯回去。最后是去医院旁边巷子里的小旅馆开了一个房间,两人轮换照顾。
开好房间,丁惠宁交待几句,跟潘芸回青峡镇。
在路上,潘芸问她:“我记得你还有几个舅舅,他们怎么都没来医院?”
“别提了。”说起几个舅舅她心里来气,“说是养儿防老,结果一个儿子都靠不住。大舅明确表示不支持治疗,二舅和三舅,送我家照顾时态度挺积极的,给钱买气垫床买纸尿裤,隔两三天给我妈打视频电话。今天发烧,我妈给他们打电话拿主意,一个都不接。”
“唉!”潘芸颇为同情地说,“村里这些家务事特别难搞,扯起皮来啊,兄弟要反目的。”
“我妈和小姨也很为难。”丁惠宁头倚着玻璃窗,无奈地说,“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妈,没到掏不起医药费的地步,怎么忍心看着她就那样死掉呢?”
“女儿生过孩子,特别能体会得到父母的养育之恩。儿子嘛,娶了媳妇忘了娘,老话真没说错。”潘芸回村这几年,看多了家长里短的事。
“其实挺讽刺的。”丁惠宁语气恹恹,“分财产没女儿的份,担责任全靠女儿。”
“谁心软就是谁的责任。”潘芸说。
丁惠宁坐直身体,掏出手机,在微信群里把外婆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告诉众人。
最后她在群里说:【我妈和小姨都是外嫁的女儿没错,但她们为人女儿,心疼自己的妈妈。不管她们怎么做,请各位亲人不要苛刻她们。】
等了几分钟,群里没有任何人接话。
她撇撇嘴,失望至极。
准备回到青峡镇,潘芸问她:“你是住宿舍还是回长竹村?”
“住宿舍吧,跑这一趟怪累的,明天早上还得上班。”丁惠宁懒懒地回答。她也不想叫潘芸多跑一趟,她晚上可以住赵驰的宿舍。
潘芸接了一个电话,挂完之后说:“既然住宿舍,一会儿去吃宵夜呗,跟赵驰和他的同事。”
丁惠宁摇头:“不去了,没什么心情。”
潘芸看她实在没兴趣,没有勉强:“好吧,那你早点休息。有事跟我们说,不要一个人闷着。外婆年纪大了,你看开一点。”
车子开到卫生院大门口,丁惠宁下了车,跟潘芸道别,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宿舍。
她给丁向东打电话,告诉他晚上不回家,住宿舍。
丁向东疼惜地说:“累了就不回,在宿舍好好休息,今天辛苦了。你上班忙,也不用跑医院。”
结束跟父亲的通话,她躺在床上,久久没起来。
……
顾思远和谢明昊在集市上的烤鱼店打包了一条烤鱼和一份炒螺回来,在赵驰的宿舍里吃。
潘芸把车子停在派出所院里,上了宿舍楼去。
看到她走进来,谢明昊随意地问道:“你这么晚还过来。”
“今天跟惠宁去了一趟市区,她外婆送医院去了。”她坐到赵驰身边,拿起他的筷子夹鱼肉吃。
“她外婆情况不好?”顾思远问。
“发高烧了,呼吸急促。在医院听了一下病情介绍,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措施,家里舅舅也不管。”潘芸说到这里,有些生气。
谢明昊好奇:“舅舅都不管?这也太不像话了。”
“大舅说不治了,另外两个舅舅一直没吭声,据说打电话也不接。”
“真不像话。”顾思远小声骂道。
“她的麻烦不在这里,要是她外婆没挺过去,在医院过世了,那她就摊上大麻烦了。”赵驰无奈地摇摇头,“光是村子里的闲言碎语就能让她一家子抬不起头。”
潘芸叹气:“作为女儿,姚阿姨又不可能把病重的母亲送回娘家不管。”
谢明昊摇摇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那丁惠宁现在怎么样?”顾思远有些担忧。
“心情不太好,在宿舍休息,叫她来吃宵夜她也没兴趣。”潘芸说。
谢明昊推推他:“你别光顾着吃,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顾思远把杯子里的饮料喝完,下了决心说道:“表白被拒过一次,就不去她面前惹她心烦了。”
潘芸和谢明昊大吃一惊,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表白?”
“吃羊肉那天。”顾思远低声说。
“你真能藏事,也不见你跟哥们说说。”谢明昊给他再倒上一杯饮料,“那你多吃一点。”
“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值得到处说?”顾思远瞪他。
“哎呀,既然你沉沙折戟,那换我去追?”谢明昊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
赵驰不看好他:“人家都没看上老顾的话,更没你什么事。”
谢明昊用沾着辣油的手捶他肩膀:“你可真是我的好哥们儿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留。”
潘芸连忙叫住:“哎哎,把你那爪子拿开,你不知道这沾了油污的衣服有多难洗是吧?”
赵驰笑:“就是给你留了面子才提醒你。”
……
丁惠宁洗了澡躺在床上,累但并没有睡意。外婆这一次进医院,大概率是凶多吉少。
十一点半,她在微信上问小姨:【外婆退烧了吗?】
小姨很快回过来:【嗯,体温降到三十八度了。】
丁惠宁:【有没有其他的异常?】
小姨:【目前没有。】
丁惠宁放了心,在屏幕上打字:【那你早点休息,也不用太担心,退烧就没事了。】
小姨:【你也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班。】
她放下手机,闭眼睡觉,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外婆双眼紧闭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学医这么些年,她不怕死亡,怕的是离别。
迷迷糊糊睡着,中途醒来,以为睡了很久。窗外面的天依旧是黑的,看一眼手机也才是凌晨三点半。她不禁感叹:这一夜真难熬。
又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睡着。七点钟,宿舍楼开始有声音,丁惠宁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发信息给小姨问外婆的情况。
小姨:【目前身体状况平稳,勿念。】
在床上多躺了五分钟,她起来洗漱,到街口小店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吃完去上班。
右眼皮一直“突突”地跳着,好像预示着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差不多下班时,母亲姚秀兰打电话来,一接通就听见她慌乱地说:“惠宁,你外婆不好了,在抢救室里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