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瑞克斯眯着眼看了诺兰一会儿,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点说谎或者外厉内荏的痕迹。
但很可惜,诺兰跟他的哥哥伯特一样是个喜怒不于形色的笑面虎,艾瑞克斯在诺兰脸上什么都看不到。
没有胜券在握,也没有遮遮掩掩,一副陈述事实的态度,将艾瑞克斯最担心的东西展露了出来。
陈述不是撒谎,也不是夸大,事实如此,他便如此说。
当年重现蝴蝶种奇迹的基因工程实验并不是秘密进行的,但实验失败的消息却在皇廷和教廷双重授意下没有向外界透露。
所以,研究院用艾萨克,也就是艳垢出生的“好消息”遮掩住了越来越难看的实验数据,到最后悄无声息地终止了实验。
在实验中死亡的上千枚死虫蛋因为无法处理,堆放在了地下室。
在生育率极低,将繁衍视作重要人生目标的帝国民众里,这种残忍的事是不能被允许的。
一旦披露,就将会是一场浩浩荡荡的腥风血雨。
到时候别说是研究院,哪怕是教廷和皇廷,都逃不了血洗的命运。
艾瑞克斯走到诺兰面前,居高临下地道:“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诺兰坐得端端正正,他平静地说:“帝国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件事,不是吗?”
“帝国所有人都不应该知道。”艾瑞克斯双手撑着椅子扶手,俯身逼近诺兰,他咬着牙道,“蝴蝶种不应该活着,在帝国。这件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诺兰依旧坐得板正,艾瑞克斯这套对一个瞎子没有用:“那你可以尽管去对伯特和奥利弗下手,如果你杀得了他们的话。”
艾瑞克斯问了两个问题,诺兰只回答了前面一个。
这个拒绝回答的方式很圆滑。
诺兰忽然听到艾瑞克斯短促地笑了一声:“你似乎不知道现在自己的位置。”
“我清楚得很。”诺兰说,“刑讯室,电椅。你要是想让我交代,有一万种方法。”
“但你只要跟塞西尔接触过,就知道我的嘴有多严实,除非把我的脑子挖出来读取意识,否则你不会得到你想要的。”
艾瑞克斯没说话,只是抬手越过诺兰的肩膀,打开了电椅后面的开关。
“看来你不想谈判,那我们就无需浪费时间了。好好享受,亲爱的叔叔。”
诺兰语气依旧平静:“内部对立不适合帝国,如果你想当一个好君王,那最好跟安一样……嗯!”
到嘴的话忽然变成了闷哼,少年身子忽然猛地抽搐一下,纤长的手神经质地扣紧了椅子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
电流从椅子流进四肢百骸,再从天灵盖出去,那感觉就像被一万根烧红的钢针同时扎了一样,十分难受。
艾瑞克斯笑着说:“我该如何执政,还轮不到一个毛都没长齐的雄虫幼崽来教,亲爱的小叔叔。”
“两秒钟的电流就说不出话了,小叔叔的机体有待增强啊。”
诺兰额头的碎发被冷汗浸透,那股子灼烧感似乎还停留在脏器内,连呼吸都变热了:“我能看到,你的失败……”
艾瑞克斯脸色微不可见地一沉,往后面的桌子上一靠,不准备跟他闲聊了:“除了你,还有谁知道地下室的事?”
“所有人……!”
这次诺兰早有准备,匆匆说了三个字,就紧紧闭上了嘴。
下一秒,电流贯穿他的身体。
这次的电流被艾瑞克斯延长到了五秒,让诺兰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度秒如年。
那种从内而外被燃烧的感觉比被从外部焚烧更加痛苦,这痛苦贯穿在他承受的每一秒里,将意识延长。
诺兰甚至都没意识到电流消失了,他的知觉好像有点麻痹,什么都听不到,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有鼻尖和唇能感觉到自己发烫的呼吸。
艾瑞克斯默默地数着秒,等他觉得诺兰恢复意识了,又开口问了一遍:“小叔叔还是什么都不肯说吗?”
“你想知道的……就是我授意谁负责泄露这个秘密……”
诺兰沉沉地喘了口气,冲艾瑞克斯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肉眼所见之人……就是泄密者。”
“如果想让别人不知道,除非你们从未做过那个实验……”
话音未落,突如其来的电流再次将诺兰拖回炼狱里。
艾瑞克斯面无表情地垂眼看着他,雄虫幼崽痛苦不堪的模样清晰地映在他无机质似的眼瞳里,激不起一丝涟漪。
这次是十秒。
结束之后,诺兰意识还剩一半。
艾瑞克斯嘴角扯了扯:“纤细、瘦弱,你跟帝国雄虫没有任何区别,我亲爱的小叔叔,如果我想,我随时都可以把你杀死在这里。”
诺兰有气无力地撑着身子,背靠在椅背上,胸膛剧烈地起伏,那张淡色的唇被烧成了绯红色,微微张着,灼热的呼吸从里面吐出来,甚至隐约可见白色水汽。
汗水将他身上的衣服打了个半湿,微微敞开的领口处可以看见往上蔓延的深色脉络,那是电流往上攀爬留下的灼痕。
只是,饶是已经如此狼狈,这个作死上瘾的雄虫还不忘一边喘气一边挑衅:“如果能杀得死,就快点……”
艾瑞克斯笑了一声,刚放下的遥控器又拿了起来。
只是还没等他按下那个按钮,门口就响起了清晰又刻板的敲门声,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些护卫。
艾瑞克斯放下遥控器,声音里带着浓郁的不悦:“说。”
门外传来皇廷护卫的声音:“陛下,教皇殿下的通讯,指名说必须要您接。”
“说我没有时间。”艾瑞克斯压着眉眼道。
护卫沉默了片刻,平静无波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尴尬:“教皇说,让您把您折腾小叔叔的时间腾出来,跟他这个雄父说说话。”
“……”
艾瑞克斯深吸一口气,嘴动了动,似乎无声地骂了句什么脏的,把遥控器往桌上一甩,留下奄奄一息的诺兰在刑讯室里,接他亲爱的雄父的通讯去了。
门打开,走廊的光透进来,站在门口的几个护卫好奇往里瞥了一眼,却只看到了中间电椅下面一角。
微微耸动鼻尖,也还有轻微的焦糊味。
里面实在是太黑了,就算能看到电椅上有个人,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他们不明白陛下为什么刚回到皇宫就让他们把塞西尔上将控制起来,但想来应该跟这个幼崽有关。
但他们不敢想,只能在内心祈祷,祈祷这个瘦弱又漂亮的幼崽能活着撑过今晚。
“怎么没一个跟着陛下的?都别看了,快跟上!”
“好好好,来了!”
门又关上,那一缕光夜彻底消失。
诺兰的身影被黑暗吞没,这个让人窒息的封闭空间里,只有他控制不住的粗重呼吸声如此鲜活,鲜活到他甚至能听到隐隐回声。
艾瑞克斯在小会议室接了通讯:“雄父,这么晚了打通讯来,有事吗?”
他说的话会被光脑自动翻译成文字,所以他并不担心雄父听不到的问题。
伯特似乎正坐在床边,身上披着简单的白色浴袍,身后是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幔。
看到这熟悉的纱幔,艾瑞克斯脸色微微一沉,暗道一声变态,面上还是平静又礼貌的:“雄父准备休息了吗?”
“嗯,正准备休息,不过听到了一点不好的事情,所以想跟你聊聊。”
对面伯特只是在有翻译提示的时候抬头看一眼镜头,而后垂眸看着身侧下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好像那里正有什么让他开心的东西。
艾瑞克斯笑了一声:“不好的事情?儿子在皇宫里一切都好,哪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伯特抬眸看了他一眼,灰里泛紫的眸子里带着无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的,艾瑞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