絮儿那些人的住处靠南,平日操练之地在西北角,早早歇息的众人翌日起床出门,只觉得那些汉子之间眼神暧昧不清甚是奇怪。
孟长义趁人不备狠狠剜了一眼唐越冬,都怪他瞎嚎。
唐越冬心虚地摸了摸鼻子,随兄弟们下地干活。
出门找野菜的小队也已经各自出发,絮儿帮巧织洗了锅碗才去找孟长义。
同样是低矮的木棚子,里面用干草裹着许多铁器。看得出来这些有被他们仔细保存。
孟长义将油灯递给絮儿,沉声道:
“千万拿好了,不然咱俩得烧死在这。”
絮儿在他身后翻着白眼,我像个很蠢的人么?
干草应是不经常翻动,虽未发霉,但一碰就是一阵灰。
孟长义动作很轻柔,断断续续说着:
“我们这一百人,是后来重组的,当初大家用的兵刃长短不一。”
刀、枪、矛、盾、戟、钺、戈、叉……
“这些环首刀是当时代为保管,其实并不属于我们,所以能不动用最好。”
孟长义拿出其中一把,想让絮儿试试重量。
三尺余长的单刃刀在他手中别有一番威武霸气,絮儿尝试接过,没料到其重量,刀尖向下一歪,絮儿差点晃着腕筋。
“这么重?看你拿着并不费力。”
孟长义极其轻微地抬了下巴,等着那小姑娘说一句半句敬佩夸赞之言,甚至如何谦虚都想好了,结果她说什么?冒出一句“有这个臂力,一个人耕三亩地不在话下呀!”
???
“你就没别的要说?”
絮儿想了想,突然双目含笑道:
“邓宝那个三叉刀在不在?借我一日行吗?”
孟长义:“你说三叉刀?”
絮儿点头,眼睛依旧亮亮的。
“可以吗?我有用,明日一定还给你,我保证。”
孟长义摇头叹笑一声,夺过被她当作支撑的环首刀。
“做主可以,不过邓宝很爱惜他的刀。”
絮儿连忙手背拍着他后背道:
“把心放到肚子里,不会糟蹋好东西的。”
昏暗之下,絮儿没察觉身前的人身体微僵。在孟长义帮助下,挑选一柄尖头略宽的长矛和一把钺。
若要改造,这两个是其中最接近铁铧的兵器。杀人利器用来犁地,真不知天下还有何处能做到如此。
算上絮儿借用的三叉刀,这三件加起来重量不轻。絮儿小心护着油灯,孟长义将三把兵器扛上肩头,还能用另一只手把门关好。
石罗锅和老白都被留下改造农具,冯安做不来这些,牵着两个小娃儿出去挖野菜。
将三叉刀放好,絮儿叫上巧织,春光昼短,她们有太多事情要忙。
巧织跟着絮儿时,依旧亦步亦趋。
絮儿晃动着绳子道:
“这才出村呢,你可以走远一些看看,不用挨我这么近。”
巧织很高兴,缠着絮儿叽叽喳喳像那山里不停歇的鸟。
“我想挨着你啊,说真的,我娘脾气不好,细细胆小,小枣太跳脱,有时顾不上我。
还是你最好啦,走路时还知道看看我,我觉得安心。”
絮儿失笑,不过是担心她悄无声息丢了不好找,这傻姑娘容易知足的很。
“絮儿,今天去哪里?”
这是个不分东南西北的,絮儿不管说哪里,在她心里都被统称为“外边”。
昨日掰刺嫩芽时,两人都扎了手。长在土里的虽然不会说话,可照样用它们自己的方式反抗被吃掉呢。
“柳榆林那边的几棵树我清楚,今日小枣她们仨可能不那么轻松。
陈婶和伯娘呢,大概也不会走远。
你不会是急着回去做饭吧?”
巧织摇头道:
“那倒不是,有罗锅爷爷在,我娘她们应该不会毒死大家的。
就是……太绕的路……你会不会丢啊?”
絮儿被她逗笑,要丢早就丢了,她这么多地方还不是自己走来的?
有时候她都在想,是不是她那个不省心的哥哥也有路盲症,出门之后就找不到家了?
多想无用,两个少女一路闲谈走在山间。昨日说要掐一点枸杞芽回去,后来因为蕨菜拦路没能成行。
枸杞子煮汤有一点甜味,冬天时仅剩那些全都被她和小枣摘了。这次来不只是要摘嫩芽做菜,还想剪枝回去扦插。
村里那么多人,得满山都长枸杞才够吃一顿吧?
难怪朝廷年年征收赋税那么多,就算层层官员不贪,养兵几十万也要不少粮草呢。
晌午之后,天色转阴,巧织着急晾晒的蕨菜,一遍遍催絮儿赶快回去。
“瞧你急的,家里不是还有耿秋在?他给你做帮手好几个月,总不至于晒干菜还要特意叮嘱他吧?”
巧织嗫嚅着,操心惯了,一时没想到。
絮儿说她:
“本来你我就出门晚,现在筐还没满,这段长路不是白走了?
你呀,就放心吧。我记得附近有杨树,看看能不能打一点杨树花吃。”
巧织与她说着,一双眼偏盯着树上的吃,那脚边踩的不配进她絮儿的筐吗?
一根细麻绳连接两人,踏遍荒山探寻不过是为了省一点粮食。
絮儿跟她耐心解释:
“我不看地上,是因为陈婶她们肯定先捡地面上的野菜去挖。我紧盯树梢,还不是因为树上的没几天好等?
欸?这一片山蒜不错,挖不挖?”
巧织急切道:
“挖!当然挖!这东西长老了不好吃,用它配甘露,我跟你说,要不是吃多了难受,我可以不喝粥。”
山上的要难挖一点,那些叶子太老的,直接被絮儿一剪刀去掉。这可能是他们难得的奢侈了。
柳榆林那边,果然如絮儿说的那样,最好摘的地方早在昨日就被搜刮一遍。今日爬上爬下的小枣多了些丧气,小嘴叨叨个没完。
细细不敢上树,林三娘手脚不灵活,两人在树林里寻找些鹅肠草和荠菜那些,不过都不敢走太远。
冯安去菜地看了看,在最暖时分掀开干草透气。
想当初他也想自己开一块菜地的,不过山里没有菜籽。加上渐渐老迈,对许多事失了兴味,得过且过至今,他发现自己心底终究还是喜欢种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