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号向东漂了十里多地,风离躺着看了十里多地的天空,困意来袭,不自觉睡了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颠簸让他梦中惊醒,环顾四周,登时吓了一跳,江水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很快没过堤岸,两岸是黑漆漆的深山老林,大群飞鸟被离奇上涨的江水惊起,连绵起伏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原以为是水涨船高,低头一瞧,漫过岸上的江水开始回流,而平安号底下的水退去后,显露出一片明黄色。
他这才意识到,平安号是被底下这一片明黄色的物什从剑江上给捞了起来!
船还在上升,等稍稍平稳后,风离站起身来,船下的江水已经流尽,明黄色的东西终于露出庐山真面!
那是悬浮在剑江之上的一条玉带,剑江有多长它便有多长,剑江有多宽它就有多宽。它好像一直就铺设在河床底下,今夜不知得了谁的召唤,竟忽然升起连带着风离一起朝九霄而去!
流干了水后,玉带上升的速度越来越快,平安号开始滑动,迅速朝边缘而去,在小渔船坠落剑江,碎作几块浮木的前一刻风离当机立断下了船,他趴在玉带上死死抓着,那触感就好像摸到了……蛇皮?
刚想到这里,身后就传来了一声怪叫!
“斯斯……”
风离吓得猛然调转身子,抬眼一瞧更是惊出一身冷汗,不远处一双冒着绿光且有磨盘大小的眼睛正盯着他呢,也就看了那么一眼,那怪物就从玉带边缘一跃而下钻入了剑江,风离这才瞧清了那是一条比村子里八百年老樟树还粗的白蛇!
“不对啊,蛇怎么会有角呢?龙,一定是龙!三叔公小时候见到的肯定是它!”
此时此刻瞧见了传说中的龙,风离却一点也兴奋不起来,玉带升得更快,趴在边缘的他壮着胆子往下瞧,剑江越来越小了。
“就像那条龙一样往下跳!”他心中默念了几遍,终究还是腿软,“这种高度,跳下去也是送死……”
眼前的一切都在一点点缩小,可却有一个黑点越来越大,等风离看清是一只鸟时它已经换了方向朝前去了。就在那鸟消失于玉带尽头的刹那,一股强大的力量自上而下压得他浑身骨头咯咯作响,很快便不省人事。
火德星君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一个劲儿地喝着热茶,冷汗却还是不停地往外冒,他这么坐着已经一个时辰,一旁侍奉的仙童问了几遍也没等到回答便也不敢再问了,只是见他直愣愣地看着桌上的玉带默不作声。
“什么时辰了?”火德星君终于开口。
“还有一刻便开朝会了,听说昨夜有人擅闯天庭,还不止一个,连陛下都惊动了,直到今晨已陆续往凌霄殿押送了十来个人……”
火德星君不等童子说完抓过玉带就往凌霄殿方向奔去,刚出门迎头就撞上了太白金星,那白胡子老道只瞥了一眼他手中的玉带,事情便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凌渊那一剑距今已过去了一千年,再深的裂痕也早该愈合,贤弟放宽心,出不了事的。”
得了太白金星的宽慰,火德星君才将悬着的心放下,他扶正了官帽,跟随着这位九曜星君之首昂首阔步地踏进了凌霄殿。
凌霄殿上跪了一十三个人,七个妖怪五个凡人,还有一个人间修仙者,文臣武将分列两侧等待天帝驾临,每次上朝火德星君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武官末席,十次有九次落空,可这一次却终于让他瞧见了那个一千年前荡剑除魔的少年英雄凌渊!
一千年过去,少年早已不是少年,可那对眼眸里睥睨六界傲气却丝毫未减,他单手撑着剑,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便将目光投去,火德星君浑身一僵,忙赔个笑脸,侧过身去。
天帝姗姗来迟,还没等坐稳接受群臣朝拜,武将末席的那位已经拿着他的剑踏出了凌霄殿!
“凌渊将军,你这是何意?”
“陛下迟到了。”
“将军是有急事么?”
“去蟠桃园赏桃。”
“将军兴致不错,”天帝笑道,“既然有事就且先去吧!”他虽然是笑着说了这话,眼神却分外阴冷,拱卫司副将上前禀告贼人闯天之事,担心或有细作参杂其中,问天帝是否亲审。
“先把冒着绿光的七个拉去兜率宫炼丹,以后但凡是妖,见一个杀一个,不必通禀!”
剩下那五个凡人吓得屎尿横流,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
天帝扫了他们一眼,摆了摆手道:“丢下界去吧!”
殿前司禁卫领命,像丢麻袋一样将五个凡人丢往下界,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将在下界砸出五个深坑,长埋他们支离破碎的身体!
最后一个年轻修仙者将一切都瞧在眼里,他既没有言辞抗争,也没有磕头求饶,只是笔直地跪着,至始至终都面不改色。
“你哪家的?”天帝问向年轻修仙者。
修仙者道:“仙霞剑派弟子。”
天帝不曾听过仙霞剑派的名讳,想必是下界的末流仙门,他见修仙者临危不惧,颇有仙人之姿,便有意招揽:“你既与仙有缘,那便留下吧!只是你半仙之身难在天庭立足,日后还需勤学苦练才是!”
修仙者道;“谢过陛下美意,只是……”他缓缓起身,环视着满堂神只一字一句说道,“这里不是我心神向往的仙界!”说着说着他便笑了起来,昂首阔步地出了凌霄殿,纵身跃下!
“不识抬举!”
满殿仙人不为修仙者之死所动,等宫娥们清扫干净凡人留下的污垢后,凌霄殿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火德星君忽然高举玉带跪在殿前,高呼:“臣有罪!”
千里眼一眼就认出这根明黄色的玉带,对天帝道:“陛下,昨夜就是这东西将他们带上天来的,此玉带穿过九重天后便忽然消失无踪,不想竟是火德星君之物!”
火德星君道:“此物正是一千年前粘地用的合仙玉带,今晨醒来竟无端出现在微臣房中,臣觉事有蹊跷,特来禀告!”
众仙哗然,天帝侧目望向太白金星,太白金星站了出来,说道:“诸君莫急,千年浮沉,沧海桑田,大地之殇早已愈合,便是揭下合仙玉带也无大碍!”
巨灵神道:“太白金星说得轻巧,凌渊那一剑何其凶险,若非老君情急生智,六界早已毁于一旦,今日火德星君擅揭合仙玉带,若下界大地因此裂分为二,你当如何?”
这时,一着蓝色长衫的老者缓缓出列,拱手道:“陛下,微臣自百年前便料到了今日,特备下粘地凝胶一罐,可保大地无恙!”
说话的正是与火德星君同为九曜的水德星君:“既是昨夜便揭下了合仙玉带,一夜过去,大地之殇也并未见开裂,可见正如太白金星所言,为确保万无一失,再差人去补上我这凝胶,定能抵过那合仙玉带的效用!”
天帝赞许道:“爱卿未雨绸缪,目光长远。”
水德星君道:“只是这合仙玉带为何会无缘无故被召上天庭?”
天帝看了一眼跪地请罪的火德星君,似问非问地说道:“看来你是毫不知情了?”
“玉带是老君送臣的生辰贺礼,除我与老君外无人知晓此物的召唤咒法,千年前老君用它粘合大地后臣便慢慢忘了此物的存在,今晨忽现微臣房中,也是被吓了一跳!”
巨灵神阴阳怪气道:“听星君这话,似乎还要攀污到老君头上了?”
众仙的目光齐齐移向站在天帝右侧的紫袍老道,老道轻抚长须,眼睛似睁非睁,声音低沉得厉害:“召唤之咒法也并非无上绝密,只要下了苦功钻研,稍有天赋的便能破之。你们都感应不到那玉带上尚存的一丝魔气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经历过两次神魔之战的天庭诸仙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魔”字——谈魔色变,面露惊恐者有;捶胸顿足,满腔愤恨者有;凝息屏气,佯装镇定者亦有。
天帝问道:“是他吗?”
太上老君摇头:“不像。”
“也是,那一剑下去,他断不可能还有命在,剩下几个小喽啰根本不足为惧,小小泥鳅翻不起巨浪来!”
“事情已然很清晰了,这是一个蓄谋已久的计划,天庭之中定有个潜伏已久的魔族细作,经过多年钻研终于勘破合仙玉带的咒法,这一日施法召唤,其目的就是为了夹带更多魔族细作上天!就像那几个无意中踏上玉带被带上天来的妖凡修仙者一样。”太上老君道。
天帝道:“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送了什么货色上来,朕倒有些期待了——传令各宫紧闭宫门,无召不得踏出宫门半步,静待拱卫司搜查!”
“火德星君,此事虽非你之过,可合仙玉带说到底也是你的,总免不了一个失察之错,接过水德星君的粘地胶下凡去吧,大地一日不粘好,你便一日不要回来!”
火德星君叩谢皇恩,在水德星君手中接过一个小小瓷罐,不禁问道:“这点够吗?”
水德星君笑道:“足够绕大地三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