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车行驶在路上,车轮碾压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既然已经答应了要等到鸟山回来之后再听她详细解释,那么在这漫长的路途之中也就不太适合再过多追问些什么了。
车内一片寂静,仿佛时间都凝固了一般。除了拉克伦,其他几个人都默默地坐着,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拉克伦显得异常紧张和敏感,他不停地转过头去,向后车窗张望,那接连不断且强度逐渐增大的袭击令他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和担忧,身为一名学者,他还是难以像车里其他人那样冷静。
连通本州岛与北海道岛的青函隧道埋于海底横跨津轻海峡。隧道的南端坐落在东津轻郡的今别町,这里无疑是探寻津轻海峡神秘面纱的最佳地点之一。
此次行动所要调查的对象——“蓝岭”号则是静静地停靠在奥陆湾,它的一侧正对着津轻海峡。起初,何泽还曾推测津轻海峡所隐藏的秘密也许与“蓝岭”号之间有着某种联系。但从目前的状况来看,日本自卫队显然将这个秘密保护得滴水不漏,甚至就连擅长情报收集的美军都被完全蒙在了鼓里。
如今,需要弄明白的事情一下子变成了两件,何泽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该不该为此感到庆幸。毕竟,至少就眼前的形势而言,自卫队和美军为了守住各自手的秘密并没有选择联手合作。这样一来,局势虽然看似复杂,但对于他们来说,或许也意味着还有机会逐一揭开这些谜团背后的真相。
太阳已然西沉,天边染上一抹如血的残红,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昏黄的色调所笼罩。透过窗户向外望去,只见昏暗的暮色之中,点点车灯如同萤火虫般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从山体一侧出现,缓缓地由远及近。
拉克伦伸出手,轻轻地摇晃着正在闭目养神的何泽的肩膀。何泽立刻转醒,当他看清眼前的景象时,那亮光已经愈发贴近。两辆全副武装的轮式步战车一前一后地将面包车紧紧护卫在中间。
“终于来了。”田中低声说道。
随着步战车的靠近,可以看到一同前来的还有调查小组先行一步的其他成员们。他们似乎并未受到太大的伤害,这让大家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
小陈则被迅速地送上了一辆等候多时的救护车,车门关闭,救护车疾驰而去。其余的人员在步战车的严密护送下,继续沿着道路朝着奥陆湾进发。
一路上,哨卡一个接一个,数量众多且分布密集。尽管有些只是由寥寥数人以及一辆车临时组成的简易路障,但由此也足以看出陆上自卫队在此处部署了相当规模的自卫官力量。
除了车头的车灯能够勉强照亮前方不远处的道路外,四周尽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偶尔可以瞥见道路两旁闪过一些民居的轮廓,但却不见一丝灯光从中透出,仿佛这些房屋都已沉睡在黑夜的怀抱之中。
渐渐地,海湾的大致形状开始在皎洁的月光映照之下变得越来越清晰起来。海浪轻柔地拍打着岸边嶙峋的礁石,发出一阵阵富有节奏感的哗哗声响,仿佛是大自然演奏的一首宁静而舒缓的夜曲。
紧接着夜曲被引擎声撕破。
自卫队显然已经将这片区域打造成了一个坚固的军事阵地。岸边竖起了一排排坚实的栅栏,密集排列的沙袋紧随其后充当掩体。再往后看去,可以看到一顶顶帐篷和临时营房有序地分布着,仿佛一座小型的城镇。而在海岸线周围,高耸的了望塔矗立着,彼此之间保持着适当的间距,尽管此刻那些大功率探照灯还未被点亮启用,但它们却无一例外地齐刷刷地指向漆黑的海面,犹如一道道警惕的目光,时刻准备捕捉任何可能出现的威胁。
何泽透过车窗凝视着窗外这令人震撼的景象,心中充满了疑惑与不解。要知道,奥陆湾可是处于围墙的严密保护之下啊!除非整个日本的围墙防线彻底崩溃失守,否则那些恐怖的海鬼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推进到如此深入的地方呢?
一旦围墙失守,自卫队绝对没有机会在这里阻击海鬼,本州岛和北海道岛的联系必然将被割开。
车子缓缓停下后,何泽一行跟着田中一同下了车,朝着营地的深处继续前行。一路上何泽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觉,仔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环境细节。
道路两旁整齐摆放着大量的大口径弹药箱,一根根吸能阻退杆按照型号堆放成几摞,还有各种单兵反坦克武器也随处可见......
很明显,这些装备配置都是以应对普通型海鬼为目标所做的充分准备。这样的武器在围墙或者海岸防线上都经常能够见到,凭借这种程度的武力,确实足以有效地削减普通型海鬼那惊人且庞大的数量。
然而让何泽感到诧异的是,除此之外,竟然再看不到其他更为强大有效的重型火力。
除了方才护送自己的轮式步战车之外,视线所及之处再也看不到任何其他的装甲车辆。不仅如此,沿着这一路过来,那些本应被合理利用起来作为炮击阵地的地方竟然空空如也,连一门火炮都未曾部署在此处。
何泽眉头紧皱,目光不停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心中暗自思忖着这种部署实在是太过糟糕。
他一边观察,一边忍不住连连摇头叹息,如果这群海鬼当中哪怕仅仅只是掺杂进了一只巨化型,那么眼下这看似固若金汤实则薄弱简陋的防御力量将一触即溃,这里的数百号人恐怕都会遭遇惨重的损失甚至全军覆没。想到此处,何泽的心情愈发沉重起来。
一行人继续前行,他们跟随着田中穿过一片清理干净的空地,最终来到了一处孤零零矗立在那里的帐篷前。这顶帐篷看上去有些破旧,但还算坚固,能够提供一定程度的遮蔽和保护。
就在帐篷的不远处,还静静地停放着一辆空载的尖兵武装运输车,形制与杀手尖兵海坊主的相同。
田中停下脚步,转身面向身后的士兵,伸出手示意他们将手中的几条毯子交给他。他接过这些毯子后依次递给了何泽等人,并微笑着说道:“夜晚这里还是挺冷的,先拿条毯子保暖吧,鸟山三佐马上就回来了。”
众人点头接过,然后将毯子紧紧裹在了身上,感受着那一丝温暖带来的慰藉。
何泽没有拒绝的一个主要原因是:他能感觉到这里冷得异常。
夜晚的气温骤降,从奥陆吹来的海风晃荡着头顶不算明亮的照明灯,何泽裹紧身上的毯子终于等到了帐篷的动静。
沉重的落地声伴随着机械结构的运作碰撞响起,过了一会帐篷外急匆匆跑进一人,田中向她敬礼,那人就是尖兵鸟山。
“再次见面了何泽先生,还有拉克伦先生。”鸟山率先摆出笑脸打招呼,好像不久前的刺杀不曾存在过一样。
何泽点头,直视着鸟山说道:“再次见面了鸟山小姐,但相比起为了昨天一面之缘的情分来叙旧,我更希望你这次是代表自卫队来说明问题的。”
“那是当然。”鸟山来到何泽面前坐下,一旁的田中也合时宜地关闭灯光打开了投影仪,“问题需要说明,同时,合作也要达成。”
幕布上出现几幅照片,来自各个拍摄角度,主角无一例外都是一艘战舰。
“合作?”何泽认出了“蓝岭”号,这也是这一切的开端。
“是的,首先我要以陆上自卫队的立场向各位说明,我们无意参与你方与海自还有美军之间的事情。”鸟山起身走到幕布旁边,她此刻代表的陆上自卫队的态度。
“那为什么还要救我们?”拉克伦提出疑问,在他看来如果不想参与自当是彻底的中立,但现在由鸟山出面击败杀手岂不是自相矛盾?
“她没有帮助‘我方’。”何泽突然说道,咬字强调了“我方”。
“什么意思?”拉克伦不了解道。
“陆自不想参与中方提出的对海自和幕后美方势力的调查和因此发生的事。”何泽转向拉克伦解释起来,余光观察着鸟山的反应,“她出面只是救助了Edc的调查小组。”
“没错。”鸟山和田中都点了点头,“陆自确实对这件事无能为力,我们面对的阻挠比各位想象的要大得多。”
“那么你所说的合作也并非是和‘我们’,而是和我们所代表的Edc喽?”何泽挑起眉毛反问道。
“正是如此……”鸟山缓缓走到众人面前继续说道,“同时,我还要以日本人的立场向各位道歉。”
说完鸟山深深地鞠躬。
“很抱歉海自对各位做出了那样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何泽看着面前弯腰的鸟山,眼神中流露出捉摸不透的神色,低声说道:“这份道歉是对Edc,还是我们?”
“当然是……”鸟山正想回答,却发现自己无法给出答案,她已经将自己放在了日本人的立场,那么需要做出的道歉就不止这一份,“很抱歉,但海自已经失势,迟早有一天……”
“你代表不了所有日本人,你这样的人在日本只是少数,更多的是海自那样的家伙,这份‘迟早’在你的设想中会来得很晚。”
何泽的话一字一句剥开着鸟山勉强维持的自尊,她曾经就想过要怎么面对一个活生生的中国人,要如何告诉对方自己的歉意,要如何诉说自己的反省。
现在看来预想永远只是预想,真正面对的时候自卑和愧疚会填满自己的全部。
鸟山无力的身体无法再支撑住动作,膝盖一弯就要倒下。
然后鸟山感觉有人扶住了自己。
“我没有权力替更有需要的人接受你的道歉。”何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如果你依然能怀着这份心意,就让更多人知道吧。”
将鸟山交给田中后,何泽坐回了位子,看着投影上的图像,声音回归了平淡。
“现在说说吧,你们打算和Edc进行怎样的合作?”
鸟山用力点了点头,身体重新取回了一些力气,小心地说明起来。
“第七舰队‘蓝岭’号战舰在170个小时前在海自的引导下从奥陆市东侧海域经过,行进途中突然独自转向向着津轻海峡方向行驶,并且发出了求救信号。
“在经过奥陆湾时‘蓝岭’失去了动力,停靠在那里直到现在,截止目前没有任何回应。”
何泽皱了皱眉头问道:“试图登船查看的尝试?”
“被阻止了。美军收到了求救信号并且禁止我方人员登船甚至靠近,可他们自己也没有派出过任何救援人员。”鸟山解释着,“我想他们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希望其他方面参与。”
“这就是你们找上Edc的原因?美国在Edc依然有很大的话语权,我不能保证调查小组就能顺利……发出调查报告。”何泽考虑着可能遇到的阻碍,最后修改了措辞。
鸟山沉着脸,无奈地说道:“我明白,但如果不管不顾美军迟早会自己登船,到时候……津轻海峡的秘密也就藏不住了。那件事已经到极限了,与其让美军酿成大祸,倒不如让Edc介入妥善处理。”
果然!何泽心中一喜,自己的猜测没错。自卫队和美军都在隐瞒着一些事情,面前的谜团是两方秘密共同组成的鸳鸯扣!
现在看来需要Edc出面恐怕和海鬼相关,那么那些不知去向的重型武器恐怕是部署在了最接近津轻海峡的地方而非这里。
“如果真的至关重要且在Edc的管辖范围内,没人会坐视不理。合作的前提是坦诚相待。”何泽看着鸟山,眼神射出的光芒让鸟山觉得心里发毛,“告诉我们,津轻海峡到底发生了什么?”
鸟山深呼一口气,抿了抿嘴唇,心想这个维持八年之久的秘密终于要由自己亲口说出去了。
“在津轻海峡里,长出了一片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