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之后,霍霆不见人影的天数是越来越长,连带着李志伟莫利山也很少在别墅露面。
好在田馨还有许川这根线。
霍霆从别墅旁二层的保镖马仔调了不少人出去,又调了一批新的人进来,许川被选在了调出去的那批,但他并不是需要常驻在霍霆身边那批保镖和马仔。
只是偶尔被派去码头参个角站轮岗,主职还是田馨的司机。
田馨也在许川在码头站岗时的经历中得知了大概的走私数目。
胡明轩在知道霍霆并不满意这加起来不足一吨的毒品数之后,跟霍霆横了起来,说这个数目跟他头次合作已经是笔大买卖了。
霍霆哪有这么容易妥协,咬死不加码就不借船。
胡明轩气急败坏,再次去跟林正堂那边的人联络,将数目往上翻了十倍,货款高达九亿人民币。
田馨问许川,“这么大的金额,胡明轩一个军衔干部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许川解释道,“田小姐,这世道,皇权职级覆灭王法,金钱摧毁人性,胡明轩少校团长的身份,又有季国南做后台,在地方非法集资敛财的手段是普通老百姓想都想不到的,区区九亿罢了。”
田馨在某些时刻会觉得许川有时候的睿智程度,也是她想不到的,他在透露消息的过程中展露出了压根不是他这样在武馆习武,被选上当马仔的苦出生的思想高度。
但她没有询问那么多,她最担心的还是霍霆。
近十吨的冰毒片和摇头丸,被从东南亚来的走私船在公海卸货上了霍霆那艘没有船号,黑布笼罩整个船身的幽灵船。
在十二月二十四号凌晨抵达了京市码头。
田馨在睡梦中惊醒,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屏幕亮晃晃。
许川的那条“货到了”的短信,让她瞬间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从公寓的卧室里起身,在夜里给霍霆拨去了一个电话。
走私毒品的绝密性很高,许川的智能手机早就被收缴,是将一部老年机塞进了自己鞋底才有机会将消息传递给田馨。
电话“嘟”了几声。
那头竟然接通了,田馨的喉咙有些干燥,“淮炀...我做了噩梦...我害怕...”
霍霆的话筒里传来了女孩柔弱微颤的嗓音,男人的语气却依旧跟往时一样平静里掺杂着万丈柔情,“小九,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田馨仔细分辨霍霆在电话那头身处的环境,没有夜风呼啸和翻涌的海浪声,霍霆那边出奇的安静。
她忍不住问,“你在哪里?”
霍霆在那头迟疑了几秒,“在别墅的地下室。”
田馨讶异不已,货已到达码头,他人却在家中安坐?
她正张口欲言,突然一股强烈的反胃感让她将手机丢在了一旁,翻身起来去到了浴室的洗漱台边。
霍霆听到那边的响动,蹙起眉头,“小九?出了什么事?”
田馨双手撑着台面,胃里翻江倒海,埋头却什么也没有吐出来,又跑到床边去将手机摸起来。
“小九?听得到我说话吗?”
“听得到,我可能吃坏肚子了,有点肠胃不适。”
田馨不敢让他多担心,他现在的精力都得用在大事身上,得确保这批货顺顺利利地起航到达目的地,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不然他必会万劫不复。
到时候她又如何自处呢?
霍霆嘴角的烟丝明灭,不规则的浓雾散开在他深沉的面孔前,嗓音幽幽掠过她的耳畔,“小九,照顾好自己,我现在抽不开身,你万不能出任何差错。”
“好,你也是,我等你回来。”
电话线收得利落。
霍霆又深吸一口烟,浓烟入肺,他脸孔上残存的柔情收敛得干脆利落,换上了一副倨傲威慑的面孔。
吐出一口翻滚的烟雾,鹰眸睨着地下室的另外一人。
冷戾出声,“关警官,消息我已经递给你了,信与不信皆在你一念之间。”
关廷裕端坐在旁,清俊眉毛皱出“川”字纹,面前坐的是他跟踪调查了很多年的凶悍匪目,涉黑到他这种程度,可谓是奸险毒辣,邪恶猖獗,心机城府更是深不可测。
他沉默良久出声,“你这样做,不就是贼喊抓贼,图的是什么呢?八艘货轮一旦查出走私运毒,扣押充公那是必然,你这一趟可是亏得血本无归。”
霍霆不羁一笑,“关警官,这不是好事吗?我少一艘船就是少犯一宗罪,你应该求之不得啊,怎么倒为我考虑起来了。”
关廷裕拧紧眉头,他这些年来分析霍霆这个土匪的言行举止自以为已经够了解他,到了此刻竟还是有些茫然。
听他又混不吝地在言语上要将他的白和他的黑混为一谈,心中不满,“我恨不得捣了你的老巢,为你考虑,霍老板未免太自信。”
“关警官,你现在就在我老巢里,又能奈我何?”
霍霆斜咬着烟,双手一摊,那痞子头子的模样,几年如一日,看得人气大。
这样的交谈,在这样的空间里,跟黑道头目“促膝会谈”,不是关廷裕的作风,他喜欢坦荡明亮,抬腕看了眼表。
时间差不多了。
他起身欲走,在地下室一旁有扇隔音小门,直通围墙外,极其隐秘,月黑风高,更是难以察觉。
关廷裕手正欲推开门,身形一顿,刚刚那通与田馨的电话,他虽听不到里面的女声,但霍霆眼角眉梢绕成的那股温柔劲儿倒是很难作假。
他没有转身,只问,“这是田馨知道吗?”
“知道一半。”
霍霆没有起身相送,依旧交叠着双腿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吞吐烟雾。
“哪一半?”
“我走私毒品。”
关廷裕即刻转身,“哪怕这样她也没说要离开你?”
“没有,她说,如果有一天真的有天道轮回,跟着我生不如死也好,下地狱也罢,她都认了。”
安装在车里的监听器,将女孩和许川说的每一句话都刻录了下来。
霍霆也将她的话牢牢刻在脑子里。
关廷裕瞳孔微震,“她倒对你用情至深,连生死都置身事外。”
霍霆将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撩起一丝灼灼青烟,他喟叹一句,“关警官,你又怎知我不是呢?”
关廷裕没再停留,推门没入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