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练武场的对决
希罗内准时抵达大练武场，利安早已在此等候。
此刻，虽还未正式动手，但气氛已然如同战斗已经开始一般，两人并未靠近，只是站在相距较远的地方互相注视着对方。
“开始吧。”
利安选择的武器和希罗内一样，都是长剑。
奥詹特家族那以洒脱、畅快着称的剑术，其实更适合大剑而非长剑，不过鉴于目前利安还没能掌握“图式”，所以与其说是为了照顾希罗内，倒不如说是选择了对自己而言比较顺手的常规武器。
希罗内摆出了《剑术教本（初级）》里的中正之姿，虽说只是简单的动作，可在利安看来，希罗内比起之前，重心把握得要稳得多了。
‘真的……这怎么可能？’
利安看着希罗内，又一次从中看到了莱伊的影子，他不禁想，这小子说不定真的没学过剑术 。
‘可他怎么能如此沉着冷静呢？难道他不怕死吗？’
利安自己练了16年剑，可依然对死亡充满恐惧，所以才会通过将肉体逼到极限的方式来给自己增添信心。
而希罗内可没有利安那样的勇气，他就像是热爱和平、厌恶争斗的食草动物一般。
但理智永远追求最高的效率，希罗内把对真剑的恐惧当作此次对决最大的危险因素进行分析，努力寻找解决办法，最终也确实找到了答案。
既然战胜不了恐惧，那就去理解它。
在剑的哲学中，这被称作“从悬崖跳下”，只要不去想死亡这件事，其实任何人都能从悬崖纵身跳下的。
比如说，世上有这样一类人，他们感受不到恐惧，像掌权者、企业家、罪犯等等，虽然职业各不相同，但共同点是他们都不会提前预想结果。
连环杀手只追求瞬间的快感，根本不会去想被捕时面临的死亡；某些独裁者哪怕叛军都已经攻破城门了，还能悠然自得地享受盛宴，对他们来说，未来哪怕0.1秒之后的事都如同虚幻，根本不存在一样。
希罗内想象着自己站在悬崖边缘，然后伸出右脚迈向空中，接着再把左脚也拉过去。
而他并没有坠落，只要不去想象未来，那悬崖之外也不过就是坠落前的一种状态罢了。
‘没掉下去之前，就不算掉下去；没死之前，就不算死了 。’
理智有时候比勇气更可怕，就是因为它能让人洞悉危险的本质 。
而且希罗内这种冷静理智的状态，也使得他“灵觉空间”的稳定性有了极大提升。
“上啊——啊——啊！”
希罗内进入“灵觉空间”的同时，利安也朝着他冲了过来。
在希罗内眼前，仿佛有亮光闪过，利安使出的显然是和普通砍柴动作有着天壤之别的畅快剑术。
不过希罗内也有着“灵觉空间”，凭借着共感知觉能力，他清晰地感知到剑的轨迹，瞪大双眼，成功避开了攻击。
利安的表情变得惊愕起来，能用肉眼看清真剑的动向，这对于初学者来说，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
然而剑术技巧本就是无穷无尽的，希罗内确实存在无法预测到的部分，剑刃划过希罗内的胸口，瞬间，他的“灵觉空间”晃动了一下。
希罗内的心猛地一沉，要是这样下去，自己肯定会毫无还手之力，直接被击中的。
可紧接着，利安后续的攻击却出人意料地激进，不过也正因如此，希罗内得以通过飞身躲避，逃过一劫。
‘他为什么要这样攻击呢？’
其实根本不需要用多大的力气，只需朝着最短距离刺向侧腰就能结束战斗了 ，可利安却好像没察觉到希罗内的破绽，用很大的动作来决胜负。
‘难道他对剑术的理解比想象中还差吗？’
希罗内的想法是对的，缺乏洞察力的利安，虽然剑术本身还算熟练，但对于剑术本质的领悟却比较欠缺。
希罗内于是降低了对利安实力的预估，要是把对手想得太强，那可就等于放弃反击的余地了，要想赢得这场对决，就必须得冒险才行。
希罗内开始反击后，随着死亡带来的紧张感不断加剧，利安的体力迅速消耗起来，就这样你来我往过了数十回合后，利安终于惊愕地大喊道：
‘该死！怎么会这样！不可能这样的 ！’
对方使用的不过是最基础的劈砍招式罢了，可自己却很难抵挡，希罗内总是能瞄准自己无法防御的地方进行攻击。
突然，莱伊的脸浮现在利安的脑海中，两年前的对决里，哥哥只用一只手就把自己压制住了，莱伊当时那咬着嘴唇嘲讽自己的模样，至今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别笑了！我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厉害的监察官的！”
利安越发不顾一切地猛攻过来，希罗内却越发觉得奇怪，这少年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不想赢吗？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难道都不动脑子思考一下的吗？
‘嗯？嗯嗯？’
希罗内渐渐意识到自己开始处于下风了，从某个时刻起，他已经看不懂对方的动作了，利安肆意挥舞的剑，开始带着让希罗内难以预测的复杂性朝他袭来。
“我不会输的！我一定要赢！”
利安借着这股气势开始压制希罗内，希罗内的体力急剧下降，虽说此前一直都在高效分配体力，可毕竟双方存在着绝对的实力差距，此刻他只感觉手中的剑越来越沉重了。
“这下结束了！”
利安举着长剑冲过来，朝着希罗内的下巴狠狠刺去，希罗内也使出全身力气挥剑抵挡。
伴随着一阵清脆的响声，一把剑高高飞起，最后插在了练武场的另一边。
一时间，四周安静了下来，只听见两人急促的喘息声，他们互相瞪着对方。
利安缓缓低下头，看到希罗内的剑正指着自己的臀部，就在两把剑即将碰撞之时，希罗内像旋风一样转动手腕，从下往上挑开了利安的剑，冲击力加上惯性的作用，本就体力不支的利安，最终没能握住手中的剑。
这并不是有十足把握才去尝试的招式，仅仅是因为对剑术理解程度上的差异，希罗内抱着只有能伤到自己的攻击才是真实的想法，冒险一试罢了。
希罗内依旧不敢放松，此刻的他哪怕就地躺下休息都愿意，可又实在舍不得这好不容易才保住的性命 。
“哎，我输了。”
利安爽快地承认了失败。
“啊，输了 ，输了呢。”
利安一边烦躁地挠着头，一边说道，不过此刻他身上的戾气已经消失不见了，毕竟自己已经拼尽全力训练，也在对决中全力以赴了，所以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你赢了，在对决中输了，就算被你杀了我也没话说。”
这话虽说有些幼稚，但希罗内却觉得更加不妥了，怎么能这么没脑子呢？
“您现在是在开玩笑吗？”
“嗯？”
“要是我杀了您，我还能活吗？您怎么能说这种荒唐话 。”
“我真是服了！那有什么重要的 ？和拿命战斗的对手说这些，这像什么话 ！”
“只有您拿命战斗了 ！我只是为了活命才战斗的 ！说到底，这场荒唐的对决本身就不合理，一开始不就是因为您不想训练，躲起来，然后把责任都推到我身上的吗？这合理吗？”
利安愣住了，一般来说，男人之间打完架后，就算没有那种和睦温馨的感觉，好歹也该是你来我往说些有分量的、硬气的话 。
可现在倒好，希罗内这完全是用唠叨来“攻击”自己 。
“喂，小子！谁把责任推给你了 ？是你做的事太卑鄙了 ！就算是初次见面的情况，那种时候也该讲点义气 ，这才正常吧！”
“还讲什么义气 ！”
“什么 ，小子？”
希罗内忍不住提高了音量，这一个月来，他满脑子都是眼前这场对决的事，根本没时间想别的，现在事情结束了，他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了。
“这就是您说的义气吗？您有考虑过一个普通管家夹在家主公子和剑术教官之间，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吗？您明知如此，还那样要求我，这合适吗？”
“嗯？那个……”
利安眨了眨眼睛，对于每天在磨炼中成长起来的利安来说，希罗内的这番唠叨，完全是一种陌生的“攻击”方式 。
“您要是真讲义气，就该为给一个普通管家带来压力而感到羞愧，然后自己去面对剑术教官 ，这才是真正帅气又有义气的做法 ，不是吗？”
利安沉默了好一会儿，从他那反复抿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希罗内算是看清了他的性格。
他就是那种不善言辞的人，没话说那就干脆不说了呗。
可希罗内觉得这样更显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了，连唠叨都懒得继续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唉，我刚才真的差点就死了 。”
利安仔细打量着坐在地上嘟囔的希罗内，那个连死亡恐惧都能克服，把自己逼到绝境的最强对手仿佛消失不见了，现在就只是个坐在地上的小孩子似的。
这人到底是谁 ？显然是个天才没错，但他又不是莱伊，哥哥是那种单手挥剑就能把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带着嘲讽笑容的人，而眼前这个少年，却是用尽全力来和自己战斗的 。
“你，叫什么名字？”
希罗内抬起头，坐着抬头看，感觉利安的身形更加高大了。
“我叫阿瑞安·希罗内。”
“我是奥詹特·利安。”
贵族和平民互通姓名这事本身就挺有意思了，更荒唐的是，利安居然觉得希罗内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家族幼子的名字，这想法也太奇怪了吧。
利安不在意希罗内那诧异的表情，朝他走了过去，希罗内的头也越发抬高了，利安伸出一只像锅盖一样大的手，用洪亮的声音说道：
“咱们做朋友吧，怎么样？”
《迈向梦想的第一步（1）》
不知不觉间，希罗内进入奥詹特家族已经有一年了。
希罗内已经17岁了，而大图书馆的藏书，已经有七千多本被他读完了。
特穆兰对希罗内这惊人的阅读速度惊叹不已，不过希罗内对此早有预料，毕竟随着需要分类整理的书籍数量减少，阅读效率自然就会加快 ，这是很正常的事。
在他看来，世上所有事似乎都遵循加速而非匀速的规律，哪怕起步慢些，但只要不放弃，坚持下去，就能比预想中更快地达成目标。
目标所定的850本历史书中，剩下的已经不到200本了，希罗内平均每天的阅读量已经超过三本，照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他梦寐以求的知识架构就能够搭建完成了。
除此之外，经历了剑术对决，又理解了恐惧的本质后，希罗内“灵觉空间”的耐力也有了极大的提升。
就这样，他过去这一年的时光过得充实又有益。
不过，再怎么有益，都比不上他交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朋友。
“书可真多 ，我们家族的人是不是把这些书都读过了 ？”
坐在地上的利安一边翻看着书，一边嘟囔着，真正和希罗内相处下来，利安发现他其实是个感情丰富、很有孩子气的人，倒真有几分贵族家小儿子的感觉呢。
希罗内在梯子上整理书籍，听到这话后说道：
“那当然了，家主大人和各位公子经常来图书馆呢。”
“切，聪明的人就是好 ，懂得真多。”
利安把正在看的书扔了出去，希罗内从梯子上下来，捡起书，抱怨起来：
“别乱扔 ，要是损坏了哪怕一本，我可就死定了。”
“我可不喜欢这样，难道书比人的性命还重要 ？就算你把图书馆烧了，我也会保护你的，别担心啦。”
“你只要乖乖的，就绝对不会发生那种事，所以拜托你小心点 。”
希罗内可从来没说过这么不客气的话，他虽然态度坚决、要求严格，但并不冷漠，利安倒是挺喜欢这样的希罗内。
“和你在一起挺开心的，可老是待在图书馆里，都快把我憋死了。”
“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在这里 ？训练呢？”
“只做些基础训练 ，我不是说过想来图书馆学习嘛。”
希罗内抖了抖身子。
“那你就赶紧学习 ，在这儿磨蹭什么呢？”
“好无聊啊！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利安蹬着腿，撒起娇来。
希罗内装作没看见，转身朝书桌走去，他倒也不是担心利安偷懒，自己要是水的话，利安就是火，一旦燃烧起来，那势头可就控制不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