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同显不由轻笑了声。
张义德跟在自家主子身后,刚才李同显说不必惊动众人,所以也没有小太监在前面通报。他跟着这位主子爷过来,在御花园的人还没几个知道。
听见这声笑,张义德心里微微一惊。
刚才在前殿,因为安乐侯府还想趁着今天这机会,朝后宫塞人,李同显才发了一通火,没想到这短短时间里,他从小伺候的这位不苟言笑的主子居然笑了?
这要是放在从前,是绝不可能的事。
张义德大着胆子顺着自家主子的目光看去,就看见了穿着月白色和木槿紫宫装的女子以手支颐,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歌舞。那模样,似乎还有几分悠闲惬意。
张义德心里惊了声,随后垂眸,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同显带着人浩浩荡荡出现在众人跟前时,纪青霭耳边的歌舞便都停了,所有人都跪在了地上,给如今坐在上位的男人请安恭贺。
“起身吧。”李同显坐在位置上说,他偏头看着距离自己最近的贤妃,笑道:“贤妃辛苦。”
今晚晚宴都是贤妃操持。
贤妃哪敢居功,“都是妃妾应该的。”她能感受到下面妃嫔们看向自己格外热络的目光,于是贤妃又道:“今日是皇上的万寿节,宫里的妹妹们都准备了些礼物,皇上可要现在看看?”
贤妃知道,今夜若是谁准备的生辰礼最得皇上心意,便是最有可能在今夜侍寝。
所以,往日里那些不太受宠的妃嫔们,更是花费心思在这生辰礼上,就为了今夜能脱颖而出,得到皇上青睐。
李同显“嗯”了声,然后挥了挥手,示意乐师舞娘退下去。他抬手时,目光从纪青霭的面上扫过。
纪青霭的失落一点都没掩饰,看起来格外明显。
甚至李同显都还看见坐在稍微靠后的女子瘪了瘪嘴,好似很不满意这样的结束。
李同显不由轻笑了声,随后他伸手摸了摸此刻还挂在自己腰间的醒神的香囊。
至于吗?李同显想,不就是宫里养着的一群伶人?
当然至于,纪青霭是个做事有始有终的人。刚才那一支舞她才看了一半,都还没有看完,人就被李同显给挥退,她默默在心里把现在坐在上位的男人骂了一通。
不懂风月,不懂欣赏!简直就是浪费了宫廷里的乐师舞娘。
当纪青霭听见贤妃说让大家献礼时,她眸色一闪。
虽说之前在替换掉准备好的画作时,纪青霭心里很解气,但事到临头,她又觉得自己有点冲动。
最先献礼的自然是贤妃娘娘,作为在潜邸时期就跟在李同显身边的老人,还是极得李同显信任的老人,贤妃在李同显心里显然是不一样的。
贤妃献上的是一幅千里江山图的屏风。
这一幅屏风上,江山绵延,风光无限,一针一线,都像是动起来了,栩栩如生,精美异常。
李同显见状,眼中也不由自主露出满意的神色。
紧接着献礼的,就是菱修容。
后者今日穿着一身轻薄的异域纱裙,外面套着一件披风,但在行走之间,还是能让人窥见一两分雪白而纤细的腰肢。
“皇上,妃妾今日来有一新舞想要献于皇上。”
李同显:“准。”
菱修容拍了拍手,顿时乐声响起。
而站在人群中央的菱修容已经脱下了外面罩着的那件披风,露出来那身袒露着手臂和腰肢的纱裙。
鼓点声响,菱修容纱裙下的纤足处的金铃也一并跟着响起,腰肢随着鼓点扭动。
凝情眄堕珥,微睇托含辞,风情脉脉。
纪青霭正欣赏着菱修容曼妙的身姿,今日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彩云宫的主子,不得不说,对方那张脸蛋,便是后宫最好的杀器。妩媚到浑然天成,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万种。也难怪这样的人,能在李同显的后宫里“常青”。
“蛮女就是不知检点!”
也是在这时候,纪青霭的耳边传来姝美人这么一句压低了声音的厌恶声。
这话姝美人也就只敢嘀咕两句,若是落进了菱修容的耳中,她多少也要吃点苦头。
在场的有不少人跟姝美人是同样的想法,菱修容能冠宠后宫,靠得可不就是这张狐媚子一样的脸,还有那些低俗魅惑人的手段吗?
坐在纪青霭斜对面的湘美人已经垂下眼眸,并不去看眼前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中原的高门女子可不会像是菱修容这种域外女子喜好在人前跳舞,就算是跳舞,也是夫妻情趣,哪里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搔姿弄首?
简直俗不可耐!
纪青霭低头抿了一口新酒,在御花园里坐的时间长了,只靠着热茶暖不了身子,喝点酒,才会更暖和。
坐在上面的李同显目光越过菱修容,落在纪青霭的脸上。
果不其然,在旁人都兴致缺缺或是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嫉妒或是鄙夷时,在场的就只有纪青霭还看得津津有味。
李同显沉默了一瞬。
他前几日,都被菱修容以编舞为理由,留在了彩云宫。想来这事儿,宫里的人都知道。
原本以为,他这几日都不曾踏足琉璃阁,纪青霭肯定是要着急的。
没想到,从今天看来,倒是他想多了。
看着纪青霭还能这么兴致勃勃地欣赏菱修容的舞姿,甚至还一脸陶醉的样子,没有丝毫嫉妒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李同显想,就算是他不去琉璃阁,他看对纪青霭也没什么影响。
李同显不由哼笑了声,叫人听不出来喜怒。
他这声笑引来距离最近的贤妃的侧目,当年菱修容就是凭借一身绝妙的舞姿,从 一群舞女中脱颖而出,所以贤妃温和问:“皇上可是觉得菱修容的这支舞极好?听说这支舞,菱修容练了足足三个月,就为了今日。”
李同显“嗯”了声,只不过这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敷衍,并不怎么认真。
贤妃笑容一顿,她感觉到刚才李同显的那声笑,似乎并不是针对菱修容,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下面。
只不过李同显刚才收回视线的动作很快,她看了眼也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劲儿。
在后面的妃嫔献礼时,李同显发现站在纪青霭身后的那宫女,悄悄地将一个精巧的手炉放进了她手中。
现在天气还不算寒冷,只能称得上凉爽,宫中没什么人现在就用起手炉。
李同显忽然想起来先前两次自己去琉璃阁,他是挺喜欢抱着纪青霭的。不仅仅因为对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清香,娇软可人,更是因为纪青霭就像是一块冷玉。他厌热,每次抱着纪青霭时,犹如抱着一块寒冰,异常凉爽,令人舒适。
不过现在想起来,估计是纪青霭畏寒。
李同显伸手碰了碰桌上盛装着酒酿的金盏,触手冰凉。
“张义德。”李同显唤人,“去让人把宴会上的酒水都温一遍。”
省得有些人怕冷还要喝凉水,还真是当自己身子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