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是不是真的自尽,宫里的这些贵人们,自然有自己的判断。
尸体停在外面,没有抬进来,以免冲撞了殿内的贵人们。
如今被带进殿内的花鸟房的小太监,已经快要被吓哭了。
花鸟房在整个宫里,就像个养老的地方。在里面似侍候花花草草和宠物的宫人,大多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不过,也有安逸的一点,很少能沾染上宫里的是非。
平日里跟花鸟房接触的,都是各宫最底层的宫女和太监。今日这个叫小磊子的太监,还是第一次被带到皇上跟前。进来后,便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浑身颤抖地趴在了地上。
贤妃见身边的皇上没有要主动询问的意思,她这才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小磊子在过来的路上,才知道自己卷入了什么事。
好在身边的小公公还算和善,提点过他,到了皇上和娘娘跟前,只需要如实照说,他这才不至于御前失仪湿了裤子。
现在他趴在地上,压根不敢抬头,“回娘娘的话,奴才叫小磊子。”
“小磊子,你可认识景仁宫的秋月?”贤妃问,先前钱小贵说的那个已经投井自尽的三等宫女就叫秋月。
“认,认识,秋月姑娘在三日前,来花鸟房里要了一批花草,送到景仁宫。”
“你可还记得有什么品类?还有,这些花草,是你们花鸟房的人配置的,还是秋月的要求?”贤妃问。
小磊子:“秋月姑娘来,来花鸟房时,带着单子,是她点名要的品种,奴才不敢托大。”
“单子呢?”
小磊子交代了单子如今在何处存档,花鸟房虽然是养老的地方,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在里面的宫人背后大多没有任何势力,想要被主子磋磨,那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所以,花鸟房有严格的登记制度。各宫点名要什么,需要出具单子,若是没有具体的要求,那也需要在从花鸟房出库时,核对具体送出去的每样东西,并且按指印。这样一来,就省得有些不讲理的跋扈的主子,借口给花鸟房甩黑锅。
很快,钱小贵就亲自取来了花鸟房内当日秋月送来的单子。
张义德呈交给坐在上位的男人。
李同显接过单子看了一眼后,就递给了身边的贤妃,然后目光直直地朝着下面的湘美人射去。
最初湘美人在进殿为百里桐求情跪在地上,很快李同显就让她起身,甚至后来贤妃还看在她肚子里的孩子的份上,给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四品嫔妃赐座。
可是如今,湘美人抱着肚子已经在地上跪了好一阵,李同显不开口,贤妃自然更不会开口让她起来。
至于原本就看她不顺眼的菱修容,更是不可能主动开这个口。
湘美人不是没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可是当原本应该早就被处理掉的含香草出现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乱套了。
含香草的外形跟普通的杂草很相似,藏起来也很容易。宴会一结束,棋书就亲自去掩藏起来。等到归还回花鸟房的时候再拿出来,一切都天衣无缝,令人找不到破绽。
可是含香草又怎么会重新出现?
湘美人想不明白,但现在,她也没有太多时间去想明白。
“想不到原来我们湘美人,也是精通毒药的高手。”当贤妃手中的那张单子传到菱修容手中后,菱修容才不管现在殿内是什么气氛,她轻笑一声,开口道。那样子,看起来好像真是在赞扬湘美人。
本来脸色就已经很难看的湘美人,因为菱修容的这句话变得更加不好看。
“这也是你说的不知情?”李同显终于开口,他看着跪在下面的湘美人,眼中没多少情绪。但他眸子里的冷意,在这一刻都快要化为实质。
显然前一秒菱修容“称赞”湘美人的话,也不是没一点儿作用。
湘美人:“嫔妾真不知道含香草跟太医说的彩菱粉有这样的作用,就连含香草,嫔妾都不认得。嫔妾也饮了酒,若这一切真是嫔妾做的,嫔妾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湘美人说得声泪俱下,因为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听上去她的这番话还真没什么纰漏。
皇上子嗣不丰,宫妃若是有孕,哪个不是将肚子里的孩子放在首位?湘美人怎么可能给自己下毒?
百里桐在听见这话时,不由皱了皱眉。
旁人可能不会,但她就是莫名不太相信湘美人。
没有人比她更知道湘美人这么一副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外表下,有一颗对自己能怎么狠得下去的心。
百里桐忍不住朝李同显看了眼,她不相信湘美人,可是没有证据,如今只能寄托于最前面的男人。
如果李同显不想再追究下去,这件事也不会落在湘美人头上,最后十有八九,都是那个已经死掉的三等宫女背上叛主犯上的罪名。
李同显现在的目光都落在湘美人身上,只是在面对湘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蛋时,他的眼眸中没什么怜惜的情绪。
“张义德。”李同显没回应湘美人前一段哭诉,只是叫了身边的大太监。
张义德从后面走上来,下意识地,他朝着殿内还跪在地上的湘美人看了眼。
这一眼,湘美人自然有所觉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从一个阉人眼中看到了一分怜悯。
湘美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生气,更没来得及多想,耳边已经传来了张义德的声音。
“这是彩菱粉,是奴才在湘美人房中搜寻出来,已经经过了太医院的检查,确认跟今日在竹叶青里的毒属同一种。”
在李同显将纪青霭抱回琉璃阁时,被留下来的张义德显然不是什么都没做。
“不,不可能……”湘美人直接跌坐在了地上,跪都跪不住,她抬头眼前有些模糊,看着坐在上面的男人,“皇上,皇上,求求您,相信嫔妾,嫔妾真的没有害人,真的没有害人啊!”
贤妃目光平和地看了眼,转头道:“皇上,既然今日赴宴的各位妹妹们,差不多都有饮酒,不然,让太医都给各位妹妹们看一看?”虽说先前许太医在替百里桐诊脉时,提过这种不是很严重的逍遥散,在十二个时辰后,会在体内自己消失,不需要太紧张。但,这严重也是毒,不是吗?
贤妃这话一出,殿内那些今日在宴会上饮了酒的小主们,哪里还能坐得住?
李同显已经站了起来,“湘美人受身边大宫女棋书蛊惑,犯下大错,即日起,降为采女,禁足景仁宫。贱婢棋书,送去慎刑司。剩余的事,就交给贤妃了。”
说完这话,李同显大步离开。
湘美人闻言,再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扑过去就想要抱住李同显的脚。
“皇上,皇上,求求您,相信嫔妾吧,嫔妾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可在李同显身边的张义德动作更快一步,他看起来脸上还是笑眯眯的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但却将湘美人拦得密不透风,让她根本没有一丝机会接触到不远处那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年轻男人。
纪青霭听到这消息时,已经是黄昏。
她下午睡了好长的一觉,一醒来,便发现李同显居然坐在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