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半青走在田间的路上,一旁劳作的老农、田妇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却并不搭话。
乞丐常见,这么年轻的小乞儿却不常见。
尤其是当这个乞儿身上自然流露出的气质,远远超脱凡人的时候,便更加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一般显眼。
“既然已经到了临水县,那接下来的路便好走许多。”应半青轻声低语道。
“这么多时日也该到了,若你以化气境修为一路奔行,哪里需要吃这么多苦,行这么多日?”
“甚至你若要是按照老夫的指点,一举踏入感玄境,那便真的不需三两日,便可从京都来到这临水县。”
应半青的面前,浮现出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影,然而奇怪的是,周边的村民似乎看不见老者一般,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应半青却已经习惯了,他知道,只有自己能看到眼前这个长着一副宽厚长辈的面容,行事却不着调的老头。
三年前,母亲遗留给他的戒指突然冒出金光,自那以后,老头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老头说,他神魂离体太久,只能寄居灵物之中。
老头还说,他生前是个大人物,却想不起有关自己的任何事情。
偶尔睡一觉,就能从梦里想起点东西,也不知是梦境还是他真的有本事。
然而应半青毕竟真的修行过老头从梦境里得到的功法秘本,有些确实奏效,但也有许多歪斜错乱的修行法门。
前些日子,若不是应半青修行时留了个心眼,恐怕就要法力暴乱,最惨也是个修为尽失的结局。
所以应半青对老者的言语不置可否,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低声道:“知道了,你说得对。”
老者见到应半青的反应,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唉,朽木不可雕也!”
就在这时,田埂里突然跑出了一人,不顾村民们的阻拦,一下就拦住了应半青,不管不顾地便塞了一个事物到他的手中。
应半青愕然低头,发现是一个沾满了乌黑指印的馒头。
再抬起头,这才仔细看清楚了眼前人的模样。
一个妇人披头散发,神情疯癫,身上的衣物,与应半青身上的污浊几乎不相上下。
她脸上挂着痴笑,涎水直流,看着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儿。
“吃,吃!”妇人傻笑道。
应半青下意识地便后退了一步,眉头微皱,警惕地盯着这个妇人。
“放心,此人并无修为,只是一介凡人。”老头在妇人周身飘了一圈,悠悠道。
这时,田埂里又跑出了一人,对着应半青连声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
道完歉,就又转过头对着妇人低声劝道:“孟雨,你怎么又犯蠢了,你看清楚,这不是你的儿!”
“胡说,他就是,他就是!我的儿就这么大!”孟雨眼睛都瞪大了,高声道。
“唉,孟雨,你的儿……算了,总之莫要惊扰他人。”
“我想给我的儿吃个馒头你们都要拦我了,他兴许是饿了,他最喜欢吃我做的馒头……”
“你们知道什么,我的儿,我的儿……”说到这里,妇人不知为何突然卡壳,神情呆愣住,似乎始终想不起什么东西。
声音有些吵闹,好些村民都跟了过来,连忙将孟雨拉走,纷纷低声劝慰,有些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便将嘴巴紧紧抿起,眼神忽然有些悲苦。
这时,拉住孟雨的中年人这才叹了口气,对着应半青解释道:“对不住了,前些日子村子遭了妖祸,她的亲儿被妖魔抓去吃了,自那以后便落下了这副模样,对不住。”
应半青闻言,松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无妨。”
中年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应半青,突然问道:“小兄弟不像是本地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额……临水县除妖司,大哥知道往哪里去么?”应半青道。
话音落下,周遭似乎安静了几分,许多村民都朝他投来了目光。
“啊,这,自然是知道的……往那个方向,一路有指引,沿着指引行去就是了。”
应半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条羊肠小道,上面竖着一个牌子,牌子上歪七扭八地刻着路引信息。
“多谢。”应半青不欲与这些奇怪的村民多做纠缠,简单道了谢便准备转身走去。
自从进入这个村子,危险倒是没有的,但不知为何,总是充斥着一股莫名古怪的氛围。
摇了摇头,应半青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道声音。
“且慢。”
应半青回过身,就见到一个老头紧赶慢赶地,手里捧着几个用纸袋子包好的炊饼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把便将炊饼塞进了他的手中。
应半青愕然打量老头,又看向中年人,哭笑不得道:“这也是遭了妖祸的?”
中年人还没回话,却听到老头喘着气道:“这一村的人都是……只是老头子不疯不傻,看你形单影只,行去除妖司的路途又远,担心你路上挨饿,便从家里拿了些饼子给你带在路上吃。”
应半青皱眉,心中的古怪感觉越发明显。
于是他开口道:“老人家,我与你们并无关联,只是一途经的路人,你这是……”
话音落下,应半青就见到这老头尴尬地笑了笑,回答道:“不瞒你说,老头子有一事相求。“
顿了顿,老头便道:“先前我们桑梓村中也有一个与你差不多大的娃儿入了除妖司,只是这么许久以来,也没个音讯传出,老头子想托你去除妖司看看,帮忙问个话。”
“倘若他在除妖司过得好,便让他托人传个话来村里,或者,或者写封书信也行,我们大家伙也算放心……”
“哦?为何你们不自己去?”
“……”
应半青是脱口而出,老头却沉默了下来。
许久之后,老头才低声道:“除妖司斩妖除魔,是天大的好事,但其中艰难险阻,轻易便会丢了性命,他又是孤身一人,为了些功绩难免涉险,万一,万一他……”
“不是不想去寻他,而是不敢,实在是不想再听什么噩耗了。”
说着,老头低下头,叹了口气,“所以劳烦你去看看,若他还在,那便传个信,若已经……那便当老头子没说过这话。”
“可以,倘若人还在,我便想办法将话带到。”应半青点头道,随手又将炊饼塞进了包裹中。
“这人叫什么名字?”
“狗娃儿。”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