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米操场上,男生A组聚集在布置着杠杆的沙地上,围着杠杆侃大山,负责他们训练的体育老师正站在远处抽着烟。男生d组在内侧草坪上来回蛙跳......听取惨叫声一片。女生的A组和b组正在比赛接力一百米......
“今天中午没睡觉?怎么一点精神都没有?”跑道另一侧一百米终点的位置,一个穿着黑色长款羽绒服看上去三十来岁的男人单手插着兜,他是负责男生b组的体育老师,叫吴征,很高,站在一众倒在地上的男生中间像个杨松。
常遇春最后一个跑完,两只手撑在膝盖上,后背一起一伏。
“你们这样不行呀。”吴征低头瞧了眼手里的秒表,叹了口气,打量起自己组里的学生,略有所悟,抬头望了望天,“你们不会是在等着下雨吧。”
“太对了。”有个躺在地上的人坐起来,高声表示赞同,引得周围响起一圈笑声,哪有一点刚跑完的疲惫样子。
“我记住你了,等着,今天非把你们练得躺操场上站不起来。”吴征朝那学生瘆人地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道:“好好歇会,一会有你们受的。”话毕,就朝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去喝水,“喝一点润润嗓子,别喝猛了,不然一会吐出来。”
原本说着笑的众人一听这话,一半倒地上装死,一半围在吴征周边求饶,扯皮。
常遇春像片叶子一样地飘到跑道对面的观众看台,拿起了放在上面的水杯,靠着一旁的护栏,正要喝,谁料刚仰头,喉咙处一阵刺痛,控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水洒了一身。
“戳一戳~”
常遇春抹了把嘴,一边抑制着咳嗽,一边抬起头。
“你怎么洒水了,太烫了?”李欣说着弯腰拿起了放在看台上的水杯,想也没想就递了过去,“我的正好喝。”
常遇春摇摇手,抖了抖自己的衣服。
“好吧。”李欣把水杯收了回来,原本笑着的表情突然僵住,她做贼似地瞄了一眼常遇春,又瞄了一眼自己的水杯,眼睛一眨一眨的。
常遇春轻声地咳嗽了几下,小心地喝了口水,呼出口热气,看着李欣问道:“你不喝水吗?”
“啊?哦——”李欣像是才想起来自己是过来喝水的,慌慌张张地拧着杯子,嗯?怎么回事?谁把我杯子拧得这么紧.......
常遇春好奇地看了眼使劲使得全身微颤的李欣,转身将杯子放下。余光与常遇春的眼神交汇,原本有些慌乱的李欣现在急得想跺脚又不好意思跺。
“你拧反了,我真是服了你了。”张怡宁走到李欣身旁,一边不动声色地小声提醒着,一边弯腰打量着看台上的水杯,表情古怪。
李欣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慢悠悠地拧开水杯,心不在焉地仰头喝了起来。
常遇春又喝了小口水,转身正准备把杯子放下。嘴里的水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他皱起了眉,紧紧闭着嘴,胸腔里如有人擂鼓,眼镜险些掉落。
“好烫好烫好烫......”
常遇春吃力地直起身,像是在吃什么令人犯呕的东西一样把嘴里的水艰难吞下。他闭着嘴咳嗽了两下,推了推眼镜,看着洒了自己一身水,眼角挂泪的李欣,回想起刚才的话语,只觉得嗓子发疼,又不自觉地咳了两声,“你刚刚不是说这水正好喝吗?”
“我也不知道......”李欣话说到一半又咳了起来,她捶着自己的胸口,像个愤怒的大猩猩,“我也不知道怎么......”
这几句话常遇春听得是眉头紧锁,嗓子直发痒。
“我也......我也不......我也不知道怎......不知道怎么这么烫。”李欣舒了口气,终于是把话完整地说了出来。
常遇春重重地点了点头,紧紧抿着嘴,胸腔作鸣,他又弯腰拿起了放在坐席上的水杯,慢慢地喝了起来。
“诶。”
李欣感觉到有人从侧面戳她的腰,她看过去,只见张怡宁一只手正叉着腰,一只手拿着个水杯在举在她眼前,近得李欣刚转过头去眼睫毛就碰到杯壁,吓了一下。
“干嘛呀?”李欣向后退了退,后脚跟还未落地突然想到自己身后有人,又急忙刹住,往前进了半步。
“你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张怡宁话说得很用力,像是在啃一块硬骨头。
李欣看着张怡宁,把手里的水杯拧上,也叉起了腰,突然生这么大气干什么?哼——你生气那我也生气......诶?这杯子......嘶——真眼熟......好像是我的,那我手里这个是......
李欣低头看了看握在腰间的水杯,又抬头看了看张怡宁举在面前的水杯,又低头......又抬头......又低头......
“你往我杯子里装这么热的水干嘛?”张怡宁出言止住了李欣跳蚤一样的脑袋,又气又笑。
“我......那个......”李欣接过张怡宁举过来的水杯,仔细回忆着十几分钟前。
饮水处......接水......两个杯子......
“水接满了。”
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再现在李欣的脑海,她的眼睛受惊似地突然瞪大,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在生气还是在笑的张怡宁,嘻嘻笑了笑,走上前挨着对方身上,小心翼翼地说道:“接水的时候走神了,忘记给你掺凉水了,其实也不是很烫,吹吹还是能喝的。”
张怡宁声音拐着弯地嗯哼了一下,别过头去也不说话。
李欣摸了摸自己尚在作疼的嘴唇,肩膀轻轻撞着张怡宁的肩膀,“是有点烫了,我这不是一不小心吗,再说了被烫到的是我,我自作自受,罪有因得......你是世界第一好了,别气别气......”
张怡宁还是不说话,只是又嗯哼了一声。
李欣两只手都拿着杯子,实在是摸不着头脑,张怡宁这到底是生没生气呀。
张怡宁晃了晃肩膀,顶了下李欣,可算是转过头来,她把头微微低下,小声说道:“你的世界第二好呢?”
“人去哪了?”李欣看着空无一人的身前,常遇春的杯子已经被重新放回到了坐席上。
“看不下去了,走了呗。”
“哦。”
“怎么?”张怡宁疑惑地看向身前的李欣,问道:“不开心呀?”
“没有。”李欣怔怔地看着前方,半天才缓过神来,问了句奇怪的问题,张怡宁被突如其来这一问弄得懵圈,她抬起手捂住李欣的额头,纳闷道:“没发烧呀。”
李欣摇了摇头,挣脱张怡宁的手,又问起了那个问题,“医务室的药是不是很贵呀?”
“是挺贵的。”张怡宁越被问越想不明白,“你宿舍柜子里不是一直存着药吗,问这个干嘛?”
李欣不说话,她走到看台边上弯腰放下了水杯,直起身后又是呆呆地看着刚才一个男孩站着的地方,她像朵含羞的山花,衣襟被风吹出了波纹,长发飘扬。
2024年10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