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小芸被救回来以后,一直发烧,身上到处都是伤,指甲都断了,肩膀上还破了一个大洞,木白看到这个样子,心里真的吓坏了。直到脱了衣服,才发现她身上是一道又一道的鞭痕,还有一些血红色的结痂。
这是...木白忍不住轻轻一碰,结果发现是烙伤,他们竟然敢用烙铁!
就算伤好了,烙印也消不掉,大夫人可是千金之躯啊,怎能留伤痕?
这些衙役,下手真是太狠了!
不只是她情况不妙,救她回来的六郎君也不好。
他满身是血,昏迷不醒,抱着大夫人就是不放,裴寿和裴福两人用尽了全力,才勉强把她从六郎君的怀里拉出来。
但是他的手还是紧紧抓着她的手,怎么也松不开。
最后,他们只能在两人中间挂了个帘子。
这倒是方便了裴福诊断。
那天的情景,木白当时并不知道,是后来裴寿告诉她的。
六郎君出手狠辣果敢,原本要一个时辰才能攻克的县衙高墙,他竟然一刻钟就解决了,一手绣春剑使得出神入化,三两下尸体便倒在一旁,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那张大海真不是个东西!
他用大夫人来刺激六郎君,不管她怎么被打、被欺负,她都没有说出他半个不字,他就是想让六郎君感到内疚,这样他才能利用大夫人逃跑。
但是六郎君是什么人?
他冷静得要命,他做事不择手段。
六郎君当时便面无表情,一副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还说了句:“她就是个傻子!”
但是紧握剑柄的手,突出的青筋,暴露了他内心的慌乱。
然后他一剑刺中了她的肩胛骨。
在她彻底昏迷之前,上前抱住了她。
但张大海那帮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趁着六郎君分神的功夫,给他来了个最后的猛攻。
六郎君一边保护着大夫人,一边把那些家伙全给解决了。
结果自己也是伤得不轻。
“说起来,我们主子虽然个性冷冷的,但真的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说不定他不是因为叔嫂情,而是因为别的什么感情。”
裴寿一顿,疑惑地看着裴福,满脸严肃,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难道还能是因为男女之情?这玩笑开得有点大吧,他们俩可是叔嫂关系呢!
不过,他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不对劲,他本来担心大夫人会影响主子,想接过来照顾,但主子不让。
就算安全了,也还是抱着她,还有刚才那紧紧抓着的手……
不会吧?
裴寿震惊地看着裴福,好像在等他把自己敲醒。
但裴福早就看出来了。
“我去……主子真是太厉害了,真不愧是我辈楷模……”
裴福:……
“可这种事世人不容啊,主子也就罢了,最多说是风流,但是大夫人,她是女子,光是唾沫便能淹了她。”
裴寿听完木白的话,后知后觉点点头:“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这该如何是好?”
“现在事情还不明朗,说不定主子只是有愧大夫人而已呢。”
“可若真是男女之情……”
“那我也相信主子一定会处理好的。”
他们说着,回头望向那两个昏迷不醒的二人,他们紧握的手始终没有放开。
裴卿言醒来,就看到自家手下,一脸愁容站在一边,哪怕发现自己醒来,他们也没多大开心。
他欲皱眉出声,却发现手里有软软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只皮肤胜雪的手,手的主人就在旁边,帘幔之隔,依旧昏迷。
是顾小芸。
他来不及开口,立刻下地,蹒跚去找她,幸而脉搏正常,身上的伤也处理恰当。
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裴寿等人守在一侧,紧张地看着他,他有些不悦。
“你们看我做什么?”
最是沉着冷静的裴福先开口了:“主子,你没事吧?”
“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属下为您诊脉,只要醒来,就没事了。”
裴卿言呛他:“那你还问我?”
裴寿和木白暗戳戳裴福,你快问呐,可裴福却被裴卿言的冷漠,吓得不敢开口。
裴卿言淡淡瞥了一眼,众人皆默不敢出声,他刚想不满开口,众人害怕接连散去。
这几个人,这是怎么了?
裴卿言无语地摇头,无暇顾及他们,转头望向昏迷不醒的顾小芸。
她那淡淡的眉梢轻轻皱起,好像做了什么可怕的梦,裴卿言忍不住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安慰她。
“没事了,以后,我保证不会让你再受伤。”
动作轻柔,是他不曾察觉的温柔。
要是答应了他们,按照他们的要求去诬陷他,她就不必这样,但她就是没这么做。
她不是顾小芸!
她怎么可能是那个自私自利、胆小怕事的顾小芸呢?
“你究竟是谁,裴六郎何其有幸,有你保护着,但你为什么不出现在……”
你为什么不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不过,我挺庆幸的,因为命运没有辜负我。
如果这是一场梦,我希望永远不要醒来。
浑身真的很痛,尤其是自己的胸口!
顾小芸挣扎坐起来,嗓子像冒烟一样。
她迷迷糊糊看向周围,直到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冷面的人。
她吓得浑身一激灵。
是裴卿言!
是射向自己、要自己死的裴卿言!
天呐,他怎么还抓住我的手?
他伸手做什么,是还想杀我吗?
顾小芸害怕地闭上眼,下一秒却落入一个僵硬的怀抱。
“嫂嫂,你终于醒了!”
他抱着她,却始终没有听到顾小芸的回答,微微放开她,却顾小芸垂着头,受伤的肩膀不着痕迹地颤动。
她是在哭?
裴卿言心中愕然,不免升起一丝懊恼。
他心中着实不明白,有啥好哭的。
顾小芸哭得很委屈,她也不知怎么搞的,只是他一抱她,自己就很难受,就像是穿了很久的无所谓的壳被他脱掉,露出软软的内里来。
也或者,在他怀里,自己不用假装坚强。
更或者,自己一心为他,却被他无情地伤害。
她的眼尾像是被手指重重地揉搓过,洇出一抹红,眼泪止不住地簌簌掉落,清冷的嗓音此时无比沙哑:“我自问从未对不起你,你为何要杀我。”
无言以对,裴卿言无言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