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苦心构思出来的陷阱，其出发点，便是错的。”艾薇尔的第一句话，让镇长目光微沉。
随后，艾薇尔自顾自地说出了一系列让人听不懂的名词：
二难困境、逻辑悖论、决定论......
听着一个又一个专有名词从小艾薇尔口中说出，瑞尔苦笑着捂了捂脸。
卖火柴的小女孩讲哲学？这股奇妙的违和感......
“停，不要讲这些让人听不懂的话，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企图蒙混过关的轨迹。”
镇长粗暴地打断了艾薇尔，他只觉得有些不妙，好像自己精心设计的陷阱，似乎真的没有用。
艾薇尔闻言，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你所询问的这个问题，根本无法代表真理。
在镇长先生你询问老鼠是死是活时，实际上早已设定一个条件，将你认为的真理，框定在你定下的规则的囚笼之中。
我的回答，将直接影响你所展示的结果。”
镇长闻言不屑：“那又怎么样？真理之神不应该什么都懂吗？不然怎么称为真理？”
艾薇尔摇头：“你的话，从逻辑上就错了。
结果的错误并不能代表真理的错误。
我曾在一些书上受到过一些启发，正好可以套用于此种情况，现在讲予你听——”
瑞尔点头，小艾薇尔在这段时间里的进步，是肉眼可见的。
“正如我刚刚讲得‘结果的错误并不能代表真理的错误’，你接下来的一系列行为行为所导致的两种截然不同的结局，其实是由我的‘回答’决定的。
但是这种“决定”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因果关系，并不适用于真理的范畴之内。
你的问题，就像是无故认为规定太阳西升东落是常态，因此如果它东升西落，真理就不复存在一般。
这是荒谬、错误的思想。”艾薇尔一口气将想讲的话全部讲完，言罢下意识偷偷瞟了瑞尔一眼。
眼见老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艾薇尔心中一松，嘴角荡漾起两个浅浅的酒窝。
艾薇尔的话让一众信徒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人为规定的不合常理之事，当然不能归于真理之神，那些东西应当是魔鬼喜欢玩弄的东西。
想到这里，大伙看镇长的眼神就更不对了。
这个家伙不仅暗中操纵小镇资本，剥削工人，甚至还和魔鬼有关系吗？
就在众人对镇长怒目而视的时候，镇长反而笑了。
他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想努力看清眼前自信的小女孩。
镇长呵呵笑着，教堂之中的温度不知何时突然变低。
瑞尔朝前一步，站到艾薇尔身侧。
镇长对此毫无反应，只是盯着艾薇尔，语气莫名感慨：“你比曾经，真的很不一样啊。当时的你被幻觉困扰，恐惧弥漫担惊受怕，可比现在顺眼多了。”
“什么意思？”艾薇尔皱眉，只觉得镇长话中有话。
“在他来之前...”镇长指了指一身白袍的瑞尔，语气有了起伏，“你是我收集恶意的两大法宝之一——天生被妄想缠绕的女孩。”
艾薇尔闻言身子微微颤了颤，瑞尔也眯起了眼睛。
他当时出于某种顾虑，并没有将所有真相告知艾薇尔。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到目前为止，都还不知道她此前的所有冷眼与厌恶，皆是由于镇长对晋升的渴望以及她人格中那位亲密的姐姐，也是疯人院中的沃伊德的手笔。
艾薇尔并不知道她的苦难绝非天生，而是人为编造出来的。
此时此刻，镇长脸上带着残忍的笑容，将所有的一切，都在艾薇尔的注视之下讲述出来。
如同撕开了虚伪的外衣，将血淋淋的伤口暴露在外。
艾薇尔此时此刻听着镇长的讲述，嘴唇有些苍白。
“所以我此前所有的人生，都是被你安排好的，所有的冷眼，所有的厌恶，所有的谣言...都是...”
艾薇尔有些摇摇欲坠，身旁的瑞尔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叹息一声。
这是艾薇尔总归要面对的，不如就借镇长之口说出吧。
“老师...\"艾薇尔紧咬着嘴唇。
“我在。”
“您说，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艾薇尔眼中再度露出了迷茫，
“我曾经于眼中目睹的怪物与黑影，让我以为怪诞的才是真实的。
直至遇到了您，让我坚定了内心，与曾经的妄想做了分割。
但如今再度得知，我的人生是被安排好的，我的经历，甚至我的性格，也许都是被塑造的。
我好不容易才认为一切都是真的，现在看来，似乎又变成了假的......
真和假，莫非真的这般捉摸不透吗？”
瑞尔没有说话，正如他曾经对艾薇尔说的，答案，需要自己去寻找。
镇长却于此时插嘴，他颇为满意此时艾薇尔眼中的迷惘，这种状态下的艾薇尔，才称得上是收集恶意的完美容器啊，可惜一切都被这个可恶的神父破坏：
“艾薇尔，还记得你所见的【异化】吗？两个月一次的异化与镇民的失踪...哈哈哈...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两个月了，你看看，这里有没有人异化了啊？”镇长的声音灌入艾薇尔的脑袋。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失神地四处张望。
在她的眼中，一切突兀地蒙上了一层黑纱，即使是教堂顶上那一扇巨大的花窗玻璃所析出的各色光线，都被阻挡在外。
艾薇尔很熟悉眼前的场景，幻觉又来了...
她痛苦而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她又要陷入幻觉了吗？
正如她所以为的现实其实是假的。
眼前的一切，又真是幻觉吗？
一众信徒的身形，突然扭曲起来，恐怖的变化与此刻发生：
他们的面容逐渐消融，五官错位扭曲，面容渐渐消失不见，化作一位又一位的无面之人。
教堂穹顶之上的圣徒形象扭曲变形，圣洁的蓝色与金色光芒，被一抹抹不祥的暗绿与猩红所取代，宛如地狱之火在玻璃窗后熊熊燃烧，将一切光明吞噬。
空气中弥漫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那是腐败与绝望的气息，让她的呼吸变得艰难，胸口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
四周的墙壁开始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石块，每一块都像是古老墓碑上的铭文，记录着不为人知的诅咒与悲剧。
“对死亡的恐惧，是恶意最好的养料。”
镇长的声音，如同无数虫子一同发出的嘶鸣，引得艾薇尔瞳孔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