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岭以北三百里子午谷,青术带着几个晋王弟子欲穿行,奉父命往伪皇族拜谒圣皇普一,却被几名白松座下弟子拦住了去路。青术道:“此处不是设了通道吗,怎么不让人通行?”
白松弟子道:“是谁说过这里能通行了?”
青术道:“前几日圣皇派人前来送旨,说是从此道过来的,并未见设防,怎么今日又防上了?”
那弟子道:“我接到的指令便是严防死守,并未接到撤防的命令,快快回去吧,省得惹出事端来,于两家面子上过不去。”
青术有些气不过,道:“难道黑刹面子不算面子吗?”
那弟子道:“休再饶舌了,我不知道什么黑茶白茶功夫茶,我只知道按章办事,除此之外,不论何人何事,都不能越了雷池一步。”
青术愤愤地道:“怎么当婊子还当出气节来了,你的章法是什么?还不是看黑刹的脸色行事吗?”
那弟子刚要发作,身后山涧里飘出一个声音来:“这是哪家的公子,在这里耍威风?”不多时,白无疆飘然而至,身上的白色服饰已换成了靛青色,映得面色阴沉,但却始终含着笑意,得意的笑意。
青术见来者不善,腾起真气护着周身,做好应对的准备。白无疆行至面前,摇着折扇,道:“敢问阁下是何门何派,谁家弟子,为何擅闯我门?”
青术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得烦透了,但他如此姿态彬彬,自己焉能丢了礼节,拱了拱手道:“在下乃是晋王派弟子青术,奉家父之命往皇族拜见圣皇,因听说我们两家交好,白元专门开了子午谷做通道,因此才绕到这里特求通过的,看阁下气度该是白元长老,应当知道这其中原委,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过去吧。”
白无疆耐心地听他说完,将青术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一番,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晋王世子,难道你不知道圣皇与我白元是世仇吗?”
青术一怔,不知该怎么应答。白无疆笑笑,接着道:“当然,此一时彼一时,不能揪着过往不放,俗语讲‘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两家交好我自然是知道的,而且我还是举双手同意的,既然世子大人亲至,我们再不放行就有些不识时务了。”
青术听说他要放行,大喜,道:“还是兄弟痛快,青术在此谢过了。”
白无疆摆摆手,叫弟子们让出一条道来,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青术一行大摇大摆地过去了。还未等背影完全消失,白无疆便正了脸色,打个唿哨,向无间飞去。
白无疆来到正殿——大成殿,白松正端坐在龙椅上,好一副威严姿态。见白无疆快步进殿,站起身来问道:“疆儿有紧要事?”
白无疆道:“晋王之子青术从子午谷到黑刹去了。”
白松赶忙降阶迎着儿子,惊道:“他竟敢闯关?”
白无疆道:“并非闯关,是我放他过去的。”
白松不解,问道:“为何要放他过去?惠泽可是交代了,休要给他开了口子。”
白无疆道:“正所谓‘卧床之榻岂容他人酣睡’,留着这么个祸患,小心日后与我们掣肘。”
白松反应了许久才明白过来,随即欣慰地笑了。他自认为智力已是上乘的了,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更胜一筹,真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随即问道:“该如何行事呢?”
白无疆道:“父亲已胸有成竹,何必再考孩儿。”
白松笑着道:“那你说说看。”
白无疆道:“孩儿愚钝,仅围绕四个字行事。”
白松问道:“哪四个字?”
白无疆道:“颠倒黑白。”
白松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道:“好一个‘颠倒黑白’。不过,这天下谁能算得上黑,谁又能算得上白呢!”对着白无疆吩咐道:“你去黑刹走一趟,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无疆领命快步出去了。白松转身一步步迈上台阶,掀起衣袍,再次坐上了龙椅,对着空无一人的大殿,眼光里闪过一丝光亮,瞬间即逝,整个人融入昏暗地环境里。
白无疆几乎是跟着青术脚步进了黑刹境内,只是青术拜见的是伪皇普一,而白无疆拜谒的是黑刹行者惠泽郎君。
即便惠泽待人和善,白无疆仍有些窘促,低眉搭眼不敢抬头。惠泽拍拍他的肩膀,感叹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白无疆对这句没头没尾的赞赏很是受用,心里便放松了许多,笑道:“行者谬赞了!”
惠泽问道:“公子降临所为何事?”
白无疆道:“并非专程来拜见尊者,只是捎带,若过门而不入,恐失了礼节,因此才冒昧觐见。”
惠泽显然是有些不解,惊异道:“哦?怎么个捎带法?”
白无疆道:“行者心明眼亮,天下还有什么事瞒得过您。想必早已知道了。”
惠泽笑道:“我都不知你说得何事,怎么就知道了呢?”
白无疆“老实”交代道:“我在子午谷驻守时恰遇见了晋王世子青术,对他言明了行者的钧旨,但他不但不听还出言不讳,说我们是什么‘当婊子当出气节来了’,我气不过与他动了手,奈何实在修为不济,没能拦得住他,竟让他闯了过去,我一路紧追,见他径直进了圣皇宫殿。到了圣地怎能不拜会主公呢,因此只算“捎带”而非专程,请行者恕罪。”
惠泽先是眼里放了一道光,瞬间收敛,转而微笑道:“这些我都知道了,你做得很好,只是莫与他计较,毕竟年轻气盛,难免性格乖张,行事鲁莽,不似你这般沉稳睿智。”又道:“你说得我心里有数了!”
白无疆感觉自己碰到了硬邦邦的墙壁上,撞得不轻,悻悻地告辞退出去了。
回到无间大成殿,白松仍端坐在那里,觑着眼睛发呆。见儿子回来了,赶忙降阶迎接,走近了才发现白无疆脸色阴沉着,赶忙问道:“怎么样?”
白无疆丧气地道:“难成!”说着竟有些委屈,抱怨道:“惠泽净替他开拓了,竟完全不在意。”
白松又问:“发生了什么?”
白无疆便将前后经过粗略得讲了讲。白松不满意,叫他再讲的精细些,白无疆无奈,便将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细细地回忆起来。
白松听罢了,捻着胡须沉吟了片刻,笑吟吟地道:“我儿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
白无疆不解,问:“父亲何出此言?”
白松禁不住笑道:“惠泽何许人也,怎会将喜怒挂在脸上,白衣鞍前马后跟了他十多年,不是照样没得到他半分信任吗?于他而言,我与黄岐、你与青术,在他眼里都一样的,论不得亲疏,即便是有,也不会轻易地表现出来。”蓦地转过身,信心十足地道:“我料定此刻他正调查青术的底细。”
白松所料不错,惠泽并非完全不在意,他甚至完全相信了白无疆的说辞,据他此前的了解,青术此人是个十足的“反动份子”,并不像他父亲那般,即使是演戏,也懒得或者根本不屑于演一下。他吩咐身前的忍者去普一那里看看,青术果然正以头抢地大哭天地不仁。惠泽眼露杀机,握了握拳头,又放开了。对付青术,或者青术身后的黄岐,还不能动拳,大业未成而先斩降兵,以后谁还敢跟他卖命呢。
惠泽吩咐道:“叫山阳、河阴二老来见我。”
两个时辰后,山阳、河阴两个分别从南北两地奔赴来,见了惠泽,欲行大礼,被惠泽一把扶起来,道:“你我非君臣,乃是主宾,怎好行礼。”安顿他两个坐下,问道:“近来可好?可有回去拜见晋王?”
山阳、河阴面面相觑,心道:“我们倒是想回去,可中间隔着白元,如何回得去。”嘴上却道:“俗务缠身,未能回去。”
惠泽道:“难怪呢!”
山阳、河阴两个更是不解,怎么个难怪法,难道其中有什么事吗?问道:“行者所言何事?”
惠泽道:“你们还不知吗?晋王世子,那个叫什么煮的,前些时日被你们主公晋王给召回来了。”
两人一惊,对视一眼,脸上却尽量保持平静,道:“想是晋王念子心切。”
惠泽道:“如今正在这里,拜见你们的圣皇呢。”
两人再也禁不住,下意识转了转眼珠,心里嘀咕起来。
惠泽又问:“子午谷通道开了许久,我特命人与二老报告了,你们怎么不回去一趟呢?”
两人腾地站起身来,道:“我二人并没接到通报,子午谷什么时候通了,我们全然不知。”
惠泽道:“想必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二人本该向晋王说明白,害得他起了疑心。如今叫我在其中有些为难。”
山阳、河阴两个有些着急,道:“被隔得久了,君臣之间难免有些生疏,这可如何是好呢。”
惠泽道:“你两位莫急,既然把我夹在中间,我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二老尽管安心回去,晋王这里我会说通,毕竟你们百年的交情怎会因几句话而葬送了,只是……”
山阳道:“行者是不是为难青术这里?也是,他自幼便送出了国,想必在汉美那里沾了些不好的习气,行事乖张不近人情,只怕难以说动。”
河阴点头道:“正是,据说此子并不似晋王那般明事理,认定的事,一味钻牛角尖,恐怕是惮于我二人在晋王门里的地位,要搞什么清算之类的也未可知。”
惠泽笑了笑,道:“二老尽管放心,全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