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头怪瘿袋又垂在了胸前,丑陋的脸上带着几分凯旋而归的得意,更加不堪入目,甚至还有几分面目可憎。风里藏脑海里尽是石三临死之前的笑容,不自觉小声嘀咕道:“他竟能笑得出来!对死亡没有半分畏惧吗?”
双头怪不以为然道:“只是壮胆气罢了,有谁是不怕死的呢?”
风里藏摇摇头,道:“作为对手,这种人也该是尽早除掉,否则日后必成大患。”
双头怪仍是不屑一顾,道:“弱国贱民而已,何所惧哉!?”
风里藏仍是摇摇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抬头陡见一男两女向这边飞过来,看穿着与石三有些相似,皆是察燕打扮。如此打量着他们,他们自然也在打量着自己。擦肩而过时,没想到看上去年纪最小的女子高声向自己问了句好,声音空灵婉转,如山中百灵,道:“两位是哪个部落的?可认得我哥哥石三吗?”
陆压子暗中扯了扯石丫的衣襟,轻声道:“他两个是华夫国人!”石丫却高声道:“原来你们不是伊督的,来伊督也是为调和双方的矛盾吗?”
风里藏听她称呼石三为哥哥,先是心头一惊,又听他问了后一句,心里不禁一声苦笑,拽起双头怪来,落荒而逃。
石丫有些不解,问陆压子道:“他们怎么不理人?”
陆压子道:“我们之所以被派来伊督,全拜华夫所赐,想必是良心未泯,被师姑说得惭愧了。”
白灵儿道:“他两个好似真气亏损,像是刚刚经历过争斗,不知是与哪一家!”
陆压子道:“想是与伊督皇族,我们向来与他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干涉。”说完又提醒道:“前面不远处就到了,我们快些赶路吧!”两人也急着想要见到石三,无心多作停留,纵身跟上陆压子。
清风拖着清心,躲在一棵大树身后,见石三从半空里跌下来,方要上前去救,却见两个歹人又至,正欲拼死护住师叔,那两人却只是探了探气息、内丹,便又纵身离去了。清风便赶紧上前查看师叔的伤势,却见石三满面青紫,气息全无,内丹之气也只散不收,已没了任何生机。清风脑袋嗡地一声炸裂,不由自主地“啊啊”乱叫。清心本已昏昏欲死,听见清风叫的不似人声,便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问道:“怎么了?”清风充耳不闻,仍是“啊啊”地叫个不停,他用仅剩的一只手臂捧起石三的尸体,眼泪顺流而下,滴滴答答落在石三身上。清心从未见清风如此失态,想来必然是事出有因,便苦撑着伤残之躯,跌跌撞撞爬至近前,见石三直挺挺地躺在那里,也如清风那般,恍若晴天霹雳,奈何身体本就处在油尽灯枯的边缘上,猛地经受这一重击,登时昏厥过去。清风完全失去了理智,抱着石三痛哭不止,恰好石丫三人经过,听见下面悲恸之声,恻隐之心顿起,道:“这是遇到什么难了,哭得这般凄厉!”陆压子道:“这山里多是猛兽飞禽,想是吃了山民的孩子,不稀奇的。”
石丫道:“我们去看一看吧!”
陆压子道:“前面三十里便是白勺谷,师父就在山上,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白灵儿道:“还是去看一看吧,我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熟悉。”陆压子有些不情愿,但又不敢执拗,便随着石丫、白灵儿两个下去查看。远远地见一个活人哭两个死人,石丫心里一沉,紧行两步赶上前,道:“小兄弟,你这是遭了什么劫难?”
清风回头,白灵儿与陆压子同时大惊,又意识到什么,闪身上前,果见地上躺着的正是石三,俯身查看,气息尽绝,试着给他输一道真气,早已是无济于事了。受不了这等打击,噔噔后退了几步,脑袋里嗡嗡作响,摇摇欲坠,几乎不能站立。石丫见白灵儿这副模样,赶紧上前扶住,问道:“姐姐怎么了?”心里却扑通扑通飞跳。白灵儿手指着石三的尸首,嘴唇颤巍巍地刚想开口,话没说出来,却是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声,又扑上前去,用力的扑打石三的胸膛。石丫见白灵儿与陆压子的反应,便猜中了缘由,满心里祈祷着,不要如她所想,但腿脚颤颤巍巍地向前验证,等石三半边脸映入眼眶时,她也如五雷轰顶,一口气顶在气门上昏死过去了。几个人哭天抢地,却没留神身后树梢上藏着一只生灵,其身量短小,形状似狐,头顶双耳旁生出两只白色的短角来,观之祥和,令人心向往之。
它立在树梢上,静静看着一众人的悲伤恸哭,于心不忍,便吱吱叫了两声,几个人哪还有心思听它叫唤。无奈,便换了人声,道:“不要哭了。”几人回头看见它,有些惊奇,只有清风识得,原来是上古异兽橙黄,却也无心理会,又要去哭。乘黄道:“何不到化龙涧去试试!”
清风猛然惊醒,纵身跳将起来,顾不得揩拭涕泪,大喜,叫道:“我怎么没想到!”便吩咐道:“陆压子快背上师父,随我来。”几个人以为他伤心过度患了失心疯。茫然看了看,只听那乘黄道:“莫要惊疑,我与他是旧相识。快去吧,再晚些就真的没救了。”白灵儿等人也不敢怠慢,将石丫唤醒,合力抬起石三来,陆压子将清心扛在肩上,跟着纵身跳跃的清风向白勺谷方向飞去。
白楠与白蕙远远地听见动静迎上来,先是见了白灵儿,有些惊喜、又有些错愕,后见她怀中的石三,大骇,正要问原委,白灵儿顾不得,只说一句:“稍待片刻!”便跟着清风跳进瀑布里去了。陆压子将清心放在营帐里,吩咐几个弟子与他灌了些汤药,在那里将养着,权且保住性命。
清风像兔子一般蹦跳着,直到深入洞中,在暗河边上,没有半分犹豫,纵身跃入,随着湍急的河流,跌跌撞撞冲将下去。白灵儿与石丫对视一眼,也纵身跳进去。无论怎样冲击跌宕,手里始终紧紧抓着石三,唯恐被冲脱了去。然而她两个初来,不知深浅,几经跌撞,还是不留心松了手,石三的尸体沉重,沉在河底被水冲刷着急速向下游流去。白灵儿与石丫因失手而懊恼,清风却疯了似的张牙舞爪,似是十分兴奋,直至于石三从他身边蹚过,他都无动于衷。等三人陆续从狭窄的山洞中流出,白灵儿与石丫再也耐不住,一个纵身跃至半空,沿着河流急速追上,却怎么也找不到石三的身影,只见清风仰面朝天,沐浴着这里清澈的日光和身下的泉溪。白灵儿急火火地贴上来问道:“石三哪里去了?”
清风却不紧不慢道:“等会他自然会出来的。”石丫一路追着河水,直到一处深蓝潭边,正欲跳入水底去寻。却见清风也流入其中不见了踪影。两人正疑惑不解,却见平静的水面打开,跃出两条金色的巨龙来。
白灵儿祭出真气警觉着,却见那龙张口叫道:“灵儿?”
“是的,是石三的声音!”白灵儿既惊又喜,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些什么。石丫也听出了哥哥的声音,纵身上前,满眼泪光地叫一声:“哥,哥……”石三一时怔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道:“自己这是死了吗?还在人世间吗?难道是在做梦?”冷不丁被清风从后面冲上来撞了出去,大笑道:“师叔,你不是做梦,我们活着,都活着,这是你心心念念的五长老,那位是?”石丫又叫了一声道:“哥,哥!”当即大哭起来。清风也愣在那里,怔怔地道:“妹妹?你是师叔的妹妹?”
石三冲上去欲将石丫揽在怀中,却伸出了利爪,像是要抓住她。石丫管不了那么多,冲上去抱住了石三的“龙头”!
一个时辰后,两人身形晃动,似要变回人形。石三意识到什么,对还没亲够的白灵儿与石丫道:“你们两个先躲开些!”
石丫不解道:“为何?”
清风道:“我们两个衣服还在湖面上飘着,变成人形后是赤条条的,有碍观瞻。”
白灵儿偷眼看石三,双颊绯红,下意识低下头,拽着石丫向下面林子里飞去。石三两个伏在岸边上,霎时变回了人形。又到林中采了些蕉叶,简单做了两件披挂,遮住了身体。石三问道:“清心何在?”
清风道:“我一心只在师叔身上,哪里还顾得上他。想必是被陆压子扛回营帐里去了。”
石三道:“走吧,我们出去!”言罢,一马当先,跑过去叫上白灵儿与石丫,兄妹两个自然又是一番亲热。石丫紧贴着哥哥,哭一阵笑一阵,数说着这些年的际遇,盘问着石三的近况。无意间将白灵儿晾在一边。白灵儿有些无所适从,想要搭话,却几次开了口又被石丫抢了先。清风凑到她身边,小声打趣道:“怎么总有人同你争师叔?在察燕有媃儿师叔,在这里又有人家的亲妹妹,你真是时运不济。嘿嘿!”白灵儿被他这几句说得心里更加失落,远远跟在后面,任由他兄妹俩专心的叙兄妹之情。石三却转头叫她道:“怎么到后面去了!你这些年还好吗?”白灵儿顿时心花怒放,失落感涤荡一空,赶上前去,答道:“我还好!”
石丫抢着道:“姐姐已修至化境了!”
石三惊诧不已,道:“竟有这等大好事!我听营里弟子说白崇一要缉拿你,定了个妄图谋逆之罪,我始终不信,料定其中必有蹊跷,如今你又突破了瓶颈,修身化境,更说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白灵儿便将前因后果讲述了一遍,后又说道:“如今我被架在火上烤,进退维谷,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了。”
石三问道:“媃儿叫你们来,可有说是什么原因吗?”
石丫道:“想必是怕我们等得急了,叫我和姐姐尽快与哥哥团聚。你是不知道,姐姐在无忧岛上每日把哥哥挂在嘴上,这会儿又含蓄起来了。”白灵儿上前阻拦,又羞涩地低下了头。
石三却没心思与他们打趣,皱着眉头问清风道:“你有什么看法?”
清风大喇喇地道:“媃儿师叔是暗示我们回去吗?”
石三点点头道:“火已烧到眉毛了,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尽快赶回去!”清风和白灵儿点点头,石丫却不通这些“心术”,有些不解,问道:“是什么事这般紧急?”
石三遥望着前方,淡淡地道:“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