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莺,我走不了了。”程双苦笑一声,伸手推了推元莺,元莺缓过神来,透着暗沉的月光仔细观察着程双,发现他的双唇透着淡淡的苍白,覆在他身上的双手黏黏腻腻,低头看去,竟满是鲜血,她的泪水一下涌了出来,恐惧好似一张大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低声叫道:“姐夫!姐夫!你怎么了?你伤哪儿了?”
“元莺.......”程双笑着用带着鲜血的手擦了擦元莺脸上的泪水,安慰她道:“我早就想去找你姐姐了.......当时也是这样的情形,你姐姐让我先走,她同我说,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秦老爷又喜欢她,顶多小惩大诫,不会把她怎么样,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让我逃走,以后再想办法救她,我当时年轻,信了你姐姐的话,便将她留在了那里,独自逃走,这件事成了我这么多年的噩梦,我一直想去找你姐姐,去找你姐姐赔罪道歉,现在该报的仇都报了,我也没有什么牵挂了,是到了去找你姐姐的时候了。”
“不!不行!我不允许!”元莺一把攥住程双的手,她恶狠狠的盯着程双,再也抑制不住的低吼道:“我没答应!你不能死!听到了没有!我不允许你死!姐夫.......姐姐没了,还有我啊,你为了我活下去好不好?为了我.......”
程双听了元莺崩溃了的话语并没有太多惊讶,想来是心里已经察觉到元莺对他存的心思,他仍旧温柔的对元莺道:“我的心,自始至终都是你姐姐保管着,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追在我和元鸯身后的小妹妹,我原不该,不该把你牵扯到这场仇恨中来的,更不该让你生了别的心思.......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人,所以,不要悲伤......”
“没有了,再没有了。”元莺惨笑一声,垂眸低语着:“情不知所起,也许我太向往你与我姐姐之间的感情了,看着你为我姐姐忍辱负重,为了我姐姐筹谋报仇,我的眼睛就离不开你了,我爱我的姐姐,一开始只是想替姐姐照顾你,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亲情就变了,我对不起姐姐,也对不起你,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我本想把这份感情埋藏在心里,直到死亡,可我实在太痛苦了,我见不得你存了死志。”
“抱歉,让你有了这样的想法。”程双眯眼看着二十余米高的陡坡上满是火把,嘈杂的声音隐隐传来,再次推搡元莺道:“走吧,你有你的责任,元叔元婶要你照顾,程峰也不会想咱俩都折在这里,坡太陡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下来,绕路也要半个时辰,莫要耽误时间,你现在快跑,他们追不上你,只要跑到濂水镇,阿嬷和族人都会保护你。”
元莺看着程双因失血而难受的向后仰倒的脸庞,咬牙道:“程双,我不想叫你姐夫了,你怎么能这么残忍,这些年你因为我姐的死,活在痛苦之中,现在你又要让我重复你的痛苦,我才不会这么傻,我就守着你,活一起活,死一起死。”
“长生大人,这坡太陡了,你看那些突出来的干枝子,若是一时不察滚下去,身子铁定要被扎穿,咱们实在是下不去啊。”一个衙役举着火把睁大了眼睛往下看去却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俩人从这里滚下去,不是被扎死在山下,就是逃跑了。”
“把火把扔下去。”长生眯眼看着山下,长年的山中生活让他视力比常人强上许多,他隐隐看着下面有人,接过旁边一人的火把,朝着陡坡下扔去,只见火焰带着风声呼啸而下,很快火光照亮了底下一片,就见一男一女坐倒在地,因这光亮仰起头来。
程双陡然看见火把光亮,当即察觉到什么,撕下身上染满了鲜血的衣服将坠下的火把兜住暗灭:“他们要下来了!”
“哼,一群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家伙,他们敢下来?”元莺冷笑一声,眼中是对那些官兵们的鄙视。
果然,长生见火把瞬间熄灭,不等这些衙役再说什么,抬脚就往下跳去,这些衙役吓了一跳,惊叫一声就往下看去,只见这长生竟如山魈鬼魅一般在斜坡上跳跃着,足尖踏在突出的枝丫上,很快就隐入黑暗之中。
元莺话落没一会儿,就见他们头顶果然一个黑影如大鹏鸟般坠落而下,好似兜着风落在了他们身边不远处。
“啊!”元莺见落在他们面前的竟然是那个一直紧追他们不放,状似怪物的高大男人,吓得惊叫一声,随后猛地张开手臂挡住靠坐在树干上不能动弹的程双:“你,你要做什么?”
“和我回去,投案自首。”长生看着他们,说出自己的目的。
“这位兄弟。”程双在元莺身后,表情并不见紧张,反倒放松的笑着道:“秦府的那些事情,都是我做得,四夫人也是我挟持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为难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你们随我去见江大人,事情到底如何,都要由他来定夺。”长生的视线越过元莺,看向面色惨白的程双,见他的惨状后,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来。
“那可真是.......太难为我了,我恐怕,等不到去见江大人了。”程双继续笑着,气若游丝的道:“我怕是要不行了,趁着我还没死,说出来的话,也算是供词了吧?能追我们到这里来,反应如此迅速,这江大人,怕是已经知道我的杀人手法和缘由了。”
“你是元鸯的未婚夫,这个女子是元莺的妹妹,你们是为了替元鸯报仇。”长生见程双也确实是不行了,一根枯枝贯穿了他的肩胛,血不停地涌出,若是将这根枯枝拔出,他怕是当场就会死去,于是说道:“我们去了濂水镇,元鸯的冤屈我们都明白了。”
“元叔元婶和阿嬷既然都同你们说了,那么,你们就是濂水镇所信任的人,我也信你们都是好人,你把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江大人吧,杀害三夫人彩蝶,和挑拨大夫人毒杀秦老爷并点火自焚都是我一人所为,与元莺毫无关系,她确实想要为姐报仇进了秦府,但一个弱女子,自然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后来我逃跑时,怕不能顺利脱身,就抓了她当人质,所以,她是无辜的,你们莫要连累到她。”
“程双你放屁!就你这个脑子,若没有我,你怎么可能想到这些报仇的主意!我才是这些计划的主事人,要杀要剐我听着,不用你给我兜着!”元莺说完抹了把眼泪,先是恶狠狠的骂程双,随后抬头盯着长生道:“我是什么人质?若没有我连累他,你以为你能抓得住他?我不是人质,只是他宁死也不愿放弃的拖累罢了。”
“你就这么想和他一起死?”元莺的话刚说完,不远处的暗影里便传来了声响,几人朝出声的地方看去,就见江星辰等人的身影缓缓出现,芸娘见了长生,连忙快跑两步来到他身边道:“我们走到半山腰,正看到上面火光窜动,江大人就猜到你们大概是在下面,于是我们就没上去,从侧面穿了过来。”
“怎么伤的这么重?”越小满见程双满身是血,连忙快走两步,见元莺一脸警惕的盯着自己,连忙解释道:“让我看看他,他流了这么多血,不止血的话,怕是很快就会死去。”
元莺也知道程双伤势很重,既担心越小满会伤了他,又担心若不及时救治,他真的会死在眼前,听了越小满的话忍不住回头看去,只见程双已经面呈金色合上了双眼,气息微弱的躺靠在树干上,看上去真的濒临死亡,她也顾不上警惕这些人了,连忙扑到程双身前,双手扒着他道:“程双!程双你没事吧!你别吓我!你醒醒啊!”
“让我来看看。”越小满伸手将元莺拽开,一手按在他的脉搏上,一面观察他身上的伤势,片刻后,面色凝重的摇摇头,扭头对江星辰道:“失血过多,贯穿伤伤口太大,已经不太行了,我只能用金针和药丸让他暂时醒来。”
“怎么会?怎么会不行了?”元莺咋一听越小满的话,不愿相信的大声呵斥道:“程双身体好得很!在林子里能杀虎猎豹的!带他去找大夫!去找大夫!一定能救回来的!”
“你别激动,冷静下来。”芸娘见状,上前握住元莺的手,按着她让她冷静下来道:“现在我们让他醒过来好不好?你在和他说几句话。”
元莺浑身颤抖着,看着气若游丝的程双,那个一直强健有力被她敬仰,被她视作靠山的男人濒死的样子,忍不住泪流满面,她踉跄着爬到程双身侧,伸手牢牢的攥着对方冰凉的手掌,随后看着越小满掏出个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随后又用金针在他的几个穴道上插了进去。
不一会儿,程双果真悠悠转醒,他看着眼前的几人,最后实现落在了江星辰的身上:“事情到我为止,放了元莺吧。”
江星辰走到他身前蹲下,看着他道:“你本就没想活着吧。”
程双听了,轻声笑了起来:“我本就就是一个孤魂野鬼,不该活在这个世上......现在大仇已报,唯一的执念也消失了,我也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元莺只是一个女子,懵懂无知,手无缚鸡之力,我自然不会为难她,可是,你死了,事情真的就结束了吗?秦府所遭受的报应足够了吗?他们真的都得到应有的惩罚了吗?”江星辰盯着程双,轻声问道:“你焉知秦小少爷过后会不会再找元莺报复?你的弟弟是否真的能护住元叔元婶?”
程双听了江星辰的话,五指忍不住抠进地里,面色几番变化,一会儿后,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审视的打量着江星辰道:“元叔将那个拓印的图腾给你看了,你知道那图腾是什么意思?”
“是,我知道那图腾是什么意思,我们都与这图腾的主人有血海深仇。”江星辰点点头道:“所以,我们想请你将你所知道的说出来,秦府做下这些恶事,不该让他们继续富贵下去。”
程双紧绷着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他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笑了起来:“你们来的怎么这样晚,晚到我看不见秦府覆灭了.......我在得到秦老爷的信任后,他交给我了一个任务,便是每个月抽出几天时间,架着一辆宽大的铁质马车去附近的各个县市,收拢下线上供的孩童,这些孩童源源不断的被送入秦府,我与下线的联络便是那个图腾纹样,每次出行时,秦老爷便会将这个刻着纹样的铁牌系在马车侧后方,那些下线只有在见到这图腾后,才会在夜间将孩子给我.......”
“那些被送入秦府的孩子呢?又被送往了哪里?”江星辰连忙问道。
“那些孩子.......”程双双眼防放空想了想,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负责送入秦府,交给梁管家,剩下的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我曾想过将这些事情报官,但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一个孩子的双亲寻找过自己的孩子,此事没有苦主,又如何去告?并且我深知他们势大,秦府背后定有更为庞大的靠山才敢做这种事情,生怕事情败露,我们会被悄无声息的灭口,便不敢打草惊蛇。”
“我在秦府这一年虽然不受宠,但他们也没怎么限制我的行动,每次程双将孩子送到秦府梁管家手上后,我便会故意四处溜达,但却从没看过这些孩子的身影,所以,我怀疑这些孩子不是死了,就是被通过某种途径送走了。”元莺跟着说道:“我们都告诉你们,你们能让秦府身败名裂彻底垮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