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圆跟着人群,好不容易挤上了南下的火车。
这时候的火车没有空调,天气炎热,人又多,再加上现在的人还不是很讲究个人卫生的时候,狭窄的车厢里气味混杂,鼻子遭老罪了,即便开了窗,作用也不大。
好在没过几分钟,火车开了,外面新鲜空气进入,卷走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污浊气味,空气流通了,车厢内的空气才好了那么一点点。
丁圆憋着一口气,直到憋不住了才小小呼吸一口,跟着继续憋气。
火车开了,丁圆挤到一节相较而言没有那么臭的味道的车厢内,才在车厢连接处的一边,前排座位靠窗的位置里面坐了下来。
九十年代,丁圆曾有幸坐过一次带有空调的火车出差,几站过后,厕所的味道简直无法形容,即便丁圆离得远,那味道还是一阵阵往人鼻孔里面钻。
丁圆记忆犹新,没敢往有厕所的那头挤,虽然那边宽敞一点。
这边是双人位置,坐着一对中年夫妻,丁圆挤在他们这里是因为这两人没有携带多少行李,只有一个粗布大包被他们放在了货架子上。
夫妻俩人长得很和气,前面挤了三个人,挤的他们连腿都没办法伸了,他们也没有说什么,人还挺好的。
丁圆坐在女人的脚边,尽量蜷缩着身体,让女人好放腿。
火车“呼哧、呼哧”地开着,压迫着轨道“哐当、哐当”地响。没一会,丁圆便感觉困了,扭头看看,入眼的全是人腿。
嗯,座位底下躺着人。
看样子还挺舒适。
丁圆也想躺下去,又担心弄脏新衣服。其实,她现在完全不用有此顾虑,因为就在她挤上火车的途中,新衣服就已经面目全非了。
犹豫了好久,经历了又一轮补票的“风波”,火车停靠了几个小站后,丁圆终于熬不住了,侧身躺到了座位底下。
......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这边,丁圆坐上了南下的火车,躺在座位底下睡着了。
c县那边,8月3号,丁圆将家里的棉被送到西山后,丢给了丁母刘秀,在刘秀的咒骂声中离开。
傍晚时分,水库决堤。当洪水漫到半山腰的时候,丁爷爷和丁莱娣、丁盼娣担心丁圆的安危,找了划船救人的武警战士,将家里的地址,丁圆的外貌、衣着告知,拜托他们留意。
丁爷爷有点后悔,要是知道这次水灾严重,水库决堤,当时就应该阻拦住丁圆,不让她走。
同样后悔的还有丁圆的两个姐姐。
丁盼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洪水,即便天色已晚,啥也看不见。
“大姐,你说三丫硬要回去拿东西,她有什么东西那么珍贵,非得不顾性命的回去?”
丁莱娣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要不问一下爷爷,或许爷爷知道。”
丁莱娣说完,又靠近丁盼娣,小声地说道:“我那天看见爷爷好像给了三丫什么东西,三丫拉家里了,你说会不会那东西很值钱,三丫回去拿了?”
丁盼娣扭头,“什么时候给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小弟玩屎那天。”
丁盼娣转回头,淡淡地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爷爷身上应该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了?”
丁莱娣也望着远处,不知道心里咋想的,开口说道:“那可不一定。哪个地主老财不留点好东西傍身?”
姐妹俩再没有说话,看着上涨的洪水,各自想着心事。
“两个死丫头,站在那干嘛?还不过来搭把手。三丫也不知道死哪了,用到她的时候就找不到人影,淹死了活该。”
直到刘秀的叫骂声传来,两姐妹才回到避洪人群的聚集地。
丁盼娣没有问丁茂生是不是知道丁圆为什么要回去,丁莱娣也再没提过爷爷送了什么东西给三丫这件事。
......
8月4号,洪水退了,丁家全家人在武警战士的协助下,肩扛手抱,跌跌撞撞地回了家。
家里一片狼藉,众人忙着收拾家里,没人提出要去寻找丁圆。只有刘秀忙累了的时候咒骂几声,早不死,晚不死,要她干活的时候就死去哪了这样的话语,大家都很累,没人搭腔。
丁茂生默默地干着力所能及的活,虽然不说话,但是他心里始终相信,丁圆是借着发洪水的时机,趁机脱离这个家庭,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8月6号,丁长明出差回来,得知丁圆失踪后,拿着户口本去街道、去公安局,报了死亡,划了丁圆的名字。
那时候户口本都是手写的,将写丁圆名字的那一页打个x,再盖上“死亡”两个字的戳就完事了。
丁圆睡的小房间丁长明安排给了老父亲居住,破烂的小床,捡回来的小桌都被劈了当柴禾烧了。其它杂七杂八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都扔了。
丁圆彻底消失在丁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丁茂生居住的堂屋搭的房间拆除后,堂屋亮堂了不少。丁家也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迹。
吴奶奶登过几次门,开始是询问丁圆的下落,后来听说丁长明报了丁圆死亡后,再也没来过。她常常和人提起,有个叫丁圆的小姑娘,给自己挑水、劈柴、打扫卫生,是个好孩子。这孩子太能干、太聪慧。太过聪慧的孩子一般都活不长,可惜了。
多年以后,新安村黄家夫妻也时常和孙辈提起,曾经有个小姑娘,为了给母亲治病,天不亮就来家里进菜卖。
那孩子又聪明又能干,还很孝顺,可惜就是那年发洪水后,再也没来过了,也不知道她长大后怎么样,她母亲的病有没有治好?
陈萍也偶尔会想起丁圆。特别是她生了孩子以后,经常以丁圆为榜样教育自己的孩子,要好好读书,努力学习,否则的话,以后买菜都不会算账。
......
丁圆是被渴醒的。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独自走在沙漠中,烈日照耀在自己身上像刀割、火燎一般烧痛。广阔无垠的沙漠怎么也走不到头,看不到边。
即便如此,她仍然走在沙漠中,感受着风沙刮面,干燥的空气,仿佛带给她从未有过的自由。这种独特的感觉,好像可以让她忘记一切烦恼和痛苦。
只是,口很干,很想喝水,越想喝水,口越干。就这样,她被渴醒了。
醒来后,丁圆又渴又饿。她挪出身来,抬头看看,发现座位换了人,两名二十多岁的男子坐在座位上。
透过窗户,现在应该是上午,丁圆心里佩服自己,在这闷热、嘈杂的火车上,自己能睡了那么长时间,真是厉害!
估计自己睡着的时候,那对夫妻到站下车了。
两名男子看着就不像好人,架着二郎腿,抖动着,眼神闪烁,专往年轻女子的胸脯、屁股上瞟。
这个年代,对流氓的处罚很重,这两人不像上辈子九十年代车上的流氓那样无所顾忌,不敢有所动作,只能过个眼瘾。
丁圆小心翼翼地避开两人抖动的腿挪动,想靠着前面车厢板站起来。
两名男子都看见了丁圆的举动,两人谁也没有让一下的意思。
空间太小,无论丁圆怎么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坐在外面男人的腿。
男人抬腿踢她一脚,嘴里骂骂咧咧:“小叫花子,臭死了,往哪碰呢?”
丁圆现在衣服皱巴巴的,没有补丁,头发也不是很乱,和叫花子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虽然丁圆挤火车出了汗,一晚上没洗澡,身上确实有点汗味,也只是有一点,说不上臭。
那男子纯粹是因为丁圆是从座位底下爬起来的,猜想她没有父母亲人跟随,这才有恃无恐踢她。
丁圆不想惹事,说了声对不起后赶紧挤过人群,去到另外的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