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斌和何鼎瞬间呆立在原地。
双目圆睁,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竟像被施了定身咒,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旁人或许还蒙在鼓里,可他俩作为朱佑樘的心腹近臣,对陛下的喜好和心思了如指掌。
哪能不清楚朱佑樘对徐志道和朱悦宁之间的感情,那可是兴致勃勃地“追更”了好几个月,堪称这对小情侣最忠实的“cp粉头子”。
若是换做别人扣押了徐志道,他俩绝对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按照规矩将人拿下。
可眼下,抓徐志道的偏偏是成国公朱辅。
这一下,原本简单的事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活生生变成了老丈人和女婿之间的家务事。
且不提有没有正式婚约,朱佑樘赐婚的圣旨可是何鼎亲手代笔的。
只不过之前徐志道被关进诏狱,这事儿才暂时搁置,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是板上钉钉,无法更改。
何鼎神色复杂,眼珠子滴溜一转,瞥了牟斌一眼。
尖着嗓子,带着几分急切又有点推卸责任的意味说道。
“牟指挥使,您在这儿守着,咱家回宫禀报一下陛下,请陛下定夺。”
话刚落音,他便迫不及待地撩起袍角,脚步匆匆,像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一般,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牟斌望着何鼎离去的背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心里忍不住破口大骂。
“这个老阉狗,心思太阴狠了,居然把这么棘手的局面丢给我一个人应付!”
可骂归骂,他眼珠子一转,又转念一想,说不定这也是自己一步登天的难得机遇。
牟斌深吸一口气,抬手整了整衣冠,脸上瞬间堆满了讨好的笑容,那笑容甜得仿佛能滴出蜜来。
他快走几步,对着朱辅、朱悦宁和徐志道,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腰弯得都快贴到地上了,语气里更是带着十足的谄媚。
“国公大人,朱小姐,徐公子,牟斌有礼了。”
朱辅眉头紧紧皱成一个“川”字,神色冷峻得如同寒冬的冰霜,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射向牟斌,厉声质问道。
“牟指挥使,你这是想干什么?”
牟斌吓得浑身一颤,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脸上依旧赔着笑,声音微微发颤地解释道。
“国公大人有所不知,您将徐公子请到这里,陛下以为徐公子被人绑架了,所以命在下与何公公带领锦衣卫和东厂全力寻找徐公子。”
朱辅眉毛一挑,鼻孔里冷哼一声,那声音仿佛能喷出冰碴子。
“哼,那我进京时,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你们在找?”
牟斌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后背瞬间被冷汗湿透,衣服紧紧贴在背上,心里叫苦不迭,暗自思忖:
这国公爷分明是故意刁难,想在皇上面前给我使绊子啊!
朱佑樘下令全力搜寻,如今朱辅却质疑办事不力,这不是明摆着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牟斌咬了咬牙,心一横,硬着头皮凑上前去,微微侧身,脖子伸得老长,用只有几人能听到的声音,对着徐志道小声哀求道。
“徐公子,麻烦您帮在下跟国公大人说句好话。”
徐志道闻言,脸上瞬间泛起一阵红晕,差点脱口喊出“岳父”,忙抬手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两声掩饰尴尬。
“岳……咳咳。国公大人,您就别为难牟指挥使了,怎么说他也辛苦了一天了。
没找到我,这不正说明您治军有方,行事隐秘,让人难以察觉嘛。”
朱辅听了徐志道这番打圆场的话,神色缓和了些许,紧绷的嘴角微微放松。
他抬眸,目光如鹰隼一般上下打量着牟斌,眼中的锐利锋芒收敛了几分,可依旧带着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严。
“哼,算你小子有眼力见儿,今天的事暂且记下,日后若再这般办事不力,休怪本公不留情面。”
牟斌忙不迭点头,脑袋像捣蒜一般,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抬手慌乱地擦了擦汗,脸上的笑容愈发谦卑。
“国公大人教训的是,卑职日后定当更加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然后呢?还围着我们?”
朱辅神色不耐,眉头又皱了起来,语气中带着驱赶的意味。
“那个,主要这事……”
牟斌话还没说完,就被朱辅冰冷的目光打断。
“国公大人,我们也不急这一会儿,等何公公的消息吧。”
徐志道赶忙出来打圆场,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试图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就在众人僵持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哒”的声音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略显紧绷的气氛。
众人纷纷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锦衣卫快马加鞭而来,那马跑得浑身是汗,鬃毛都被汗水浸湿。
待马匹停稳,那锦衣卫一个利落的翻身下马,一路小跑至牟斌面前,单膝跪地,胸脯剧烈起伏,气喘吁吁地禀报道。
“牟指挥使,何公公派小的前来传话,陛下听闻消息后龙颜大怒,责令将国公大人、徐公子以及牟指挥使即刻带回宫中,不得有误。”
朱辅的脸色瞬间阴沉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不悦道。
“这是何意?我带自己未来的女婿回府叙叙旧,还要被这般兴师动众地传唤?”
牟斌面露难色,额头的冷汗又密密麻麻地冒了出来,他弓着身子,腰都快弯成了虾米,小心翼翼地说道。
“国公大人,陛下的旨意小的实在不敢违抗,还望您能体谅卑职的难处。”
徐志道见状,上前一步,双手抱拳,对着朱辅行了个大礼,态度诚恳地说道。
“国公大人,陛下既然相召,我们一同前去便是,想必是有要事。”
朱悦宁眼中满是担忧,眼神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下意识地拉住了徐志道的衣袖,声音轻柔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关切。
“徐公子,你万事小心。”
徐志道回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动作温柔而坚定,以示安抚。
朱辅看着两人的互动,神色稍缓,脸上的冰霜融化了一些,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沉声道。
“好吧,一同去,都莫要冲撞了陛下。”
随后又看向牟斌,目光中带着几分警告,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要是敢出一点差错,我饶不了你”:“牟指挥使,你可要确保我们安然入宫,若有差池,本公定不会善罢甘休。”
牟斌忙不迭应是,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心中暗自叫苦,这一趟差事可真是步步惊心,稍有不慎,自己的脑袋可就保不住了。
前往皇宫的路上,朱辅端坐在马车里,身姿笔挺,神色冷峻,宛如一座沉默的冰山,一言不发。
牟斌骑着马,紧跟在马车旁,腰杆挺得笔直,可眼神中却满是忐忑,眼珠子不停地转动,暗自琢磨着何鼎回去到底跟陛下说了些什么,竟让陛下如此大动干戈。
徐志道则坐在马车里,身子微微前倾,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满心疑惑,猜不透朱佑樘此番紧急召见众人的意图,只能暗自祈祷不要再生事端。
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了皇宫。
一行人在宫人的引领下,前往御书房。
牟斌和徐志道走在后面,大气都不敢出,连脚步都放得轻轻的,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朱辅则昂首阔步,胸膛微微挺起,神色间带着几分傲然,仿佛这皇宫都是他的地盘。
来到御书房外,牟斌让众人稍作等候,自己则整了整衣冠,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通报。
片刻后,牟斌出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大家可以进去了。
朱辅率先踏入,脚步沉稳有力,徐志道和牟斌紧跟其后。
只见朱佑樘正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看到众人进来,目光如炬,像两把利剑一般扫视一圈后,沉声道。
“你们可知朕为何召你们入宫?”
看见朱佑樘这个态度,所有人顿时心中一惊。
牟斌双腿微微打颤,头垂得更低了,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自己的一丝动静就会点燃皇帝的怒火。
朱辅心中虽也忐忑,但依旧保持着国公的威严,他微微欠身,拱手说道。
“陛下如此动怒,臣实在惶恐,还望陛下明示,究竟所为何事。”
话虽客气,可语气中仍带着几分底气,毕竟他身为国公,在朝中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徐志道更是紧张,手心全是汗,他偷偷抬眼瞧了瞧朱佑樘,又迅速低下头,暗自思忖。
“难道是因为我和朱悦宁的事,让陛下不满了?可陛下向来支持我们,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朱佑樘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在御书房中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踏得极重,好似踩在众人的心上。
“你们还装糊涂!徐志道失踪一事,朕派了锦衣卫和东厂全力寻找,竟毫无所获!你们当朕的旨意是儿戏吗?”
牟斌“扑通”一声跪地,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
“陛下恕罪,卑职办事不力,辜负了陛下的信任,愿领责罚!”
朱辅也单膝跪地,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却依旧恭敬地说。
“陛下,臣只是将徐志道带回府中叙话,并无恶意,实在不知会引发如此误会。”
朱佑樘停下脚步,目光如刀般射向朱辅。
“叙话?你行事如此隐秘,连朕的耳目都被蒙在鼓里,这是何意?”
这时,一直默默站在一旁的徐志道鼓起勇气,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陛下息怒,此事皆是臣的不是,与国公大人、牟指挥使无关。臣愿承担一切后果,还望陛下莫要迁怒他人。”
朱佑樘看着徐志道,神色稍缓,却依旧冷声道。
“你倒是有情有义。可此事关乎朝廷威严,锦衣卫与东厂办事懈怠,不可不罚。”
牟斌一听,心中叫苦不迭,连连磕头:“陛下,卑职知错,日后定当改过自新,万望陛下从轻发落。”
现场气氛有些凝重,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
朱佑樘说道。
“话说回来,成国公,朕有意为令爱与朕的爱徒徐志道赐婚。你意下如何?”
朱辅闻言,先是一怔,随即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
他缓缓跪地,双手抱拳,朗声道:“陛下厚爱,臣感激涕零。只是小女婚姻大事,本应慎重。徐志道这孩子,臣也接触过,他虽有些才情,可毕竟出身普通,臣担心……”
朱辅话说一半,眼神中闪过一丝犹豫,没有把内心对门第差异的顾虑完全道出。
牟斌在一旁听得,心中暗忖:这成国公还真是谨慎,皇帝都开口赐婚了,他还在犹豫,这要是拂了圣意,可没好果子吃。
他偷偷抬眼观察朱佑樘的脸色,只见皇帝的眉毛微微皱起。
徐志道满脸通红,又惊又喜,更多的是紧张。
他忙跟着跪地,声音带着几分急切:“陛下,国公大人,志道虽出身平凡,但对悦宁一片真心,此生定当竭尽全力护她周全,绝不负国公大人与陛下的期许。”
朱佑樘微微颔首,目光柔和了些,看向朱辅道:“成国公,徐志道虽出身不高,可才华出众,且为人正直,朕甚是欣赏。他与令爱情投意合,这桩婚事,朕觉得是天作之合。你莫要再顾虑那些俗套的门第之见。”
成国公说道。“陛下不如等徐志道下次殿试高中吧。之前臣与这小子已有约定,只要他能殿试高中前三甲,臣将小女下嫁又何妨?”
朱佑樘听闻,微微眯起眼睛,神色间闪过一丝思索,随即嘴角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成国公,你这是在考校朕的爱徒啊。只是殿试变数颇多,万一……”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目光在朱辅和徐志道之间来回游移。
牟斌在一旁,瞧着这剑拔弩张又微妙的局势,大气都不敢出,心里直犯嘀咕:这成国公不愧是老谋深算,拿殿试做条件,既给了徐志道台阶,又保留了自己的体面,只是苦了这徐公子,压力可不小。
朱辅看着徐志道,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微微点头:“陛下,臣并非有意为难,只是小女终身大事,总想寻个有真才实学的佳婿。徐志道若能高中,也不枉臣对他的一番期望。”
朱佑樘哈哈一笑,抬手虚扶:“罢了罢了,既然你们已有约定,朕也不好强行赐婚。只是徐志道,你可记住今日所言,朕可等着喝你的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