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领着一众千户直驱赵家,拿了赵武鸣,只是十一处私宅都要查封缉拿,几个千户饶是封了东家再封西家,也忙得脚不着地。
赵武鸣胆大包天,外宅全然成了他的私人金库,银子放不下,砌进墙里,掀开铺板,里面整整齐齐地码了两层银锭。
徐枫朝地心唾口唾沫,嘀咕着骂起来,“妈了个巴子,背上长了个龟壳吗,床这么硬,也不显硌得慌。”
边上千户嘿嘿一笑,“再硬也没有咱们侍郎大人的小老弟硬,什么都能捅进去。”
一群人哄然大笑。
常念把手里的簿子递还给徐枫,冷冷一笑,“一个宅子就这么大油水儿,剩下那十处,今晚务必一气儿给淘挖干净了。”
徐枫说是,板着脸朝那几个插科打诨的训斥,“别光顾着过嘴瘾,赶紧干活去!
千户们忙敛了笑,把搬出来的财物一样样装箱记档。
徐枫见她出门,丢下手上的账本子追出来,“顾大人,我看不行,咱们的人虽然把各处宅子都封了,但要一家一家清点,还得连带盘查人犯,把兄弟们都叫上,衙门里怎么办。”
常念揉了揉眉心,“衙门里的先各司其职,我已经和皇上回禀……”
正说着,门上进来一队人,那精气神儿,打眼一看就知道是枢密院的人。
常念侧脸叮嘱,“有外人在,叫他们手指缝儿都干净点,别为了几两银子坏了衙门的名声。”
徐枫说明白,“大人放心,兄弟们都省得。”
常念冲进雨幕,朝队首的人拱手,“殿下来了,您一来就解了我们的急了。”
济王抬手还礼,见她站在雨里,便一面说一面往廊下走。
“顾大人客气,父皇下令枢密院协助大人办案,大人尽管吩咐就是。”
常念颔首,“那下属就不客气了。”
清戎司指挥使审讯断案是好手,统筹调度也照例不在话下。
大手一挥,一项项分派下去,既不厚此薄彼,也不显得压人一头。
一众兵士肃立,由徐枫带领分派至各处。
常念看他们有序离开,转头和济王说话,又变成一个八面玲珑的官油子。
“能顺利查封赵武鸣,还得感谢殿下能陪微臣一起去暗访。”
济王没接腔,看她官帽上一团干涸的血迹,“听说,顾大人又挂彩了。”
常念笑了笑,“茶盏摔在头上,下属得了个碰头彩,今天才能顺利办案。”
笑里没有半分勉强,若不是伪装的太好,便是一切尽在掌握。
她是天生的弄权者,吃得苦,忍得辱。
偶尔受点委屈,只要无损大局,照样甘之如饴。
他带了点欣赏的目光看她。
那对清浅的梨涡像春水里荡起的涟漪,让他不自觉地也勾起了唇角。
她侧脸看过来时,他也没来得及收回去。
果然她毫不客气,直喇喇问道:“殿下为何看着我笑?”
济王面不改色,淡淡瞥她一眼,“本王笑了吗?再说,你不看我,焉知本王看你?”
夫子常说,不与厚脸皮者争长短。
常念如今已经充分熟悉了他的无赖本质,横竖不能真和他打嘴仗。
况且,比厚脸皮,她自知不是对手。
她背转过身轻哼一声,走到滴水檐下远远站着,不再搭理他。
隔着雨幕看向院子中央,千户正吆喝着把那些妇人和护院赶至一处。
一个形容粗野的老婆子试图突围,被千户一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撒起泼来。
“冤枉啊!你们这帮子欺负老百姓的强盗!”
见哭诉无果,拼命挣掉肩上的手,挺直了腰杆子,叉腰骂道:“你们这帮子瞎了狗眼的强盗,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押着她的番子笑道:“你瞧,这会儿还想着狗仗人势呢!”
一旁的千户懒得和她费口舌,压刀上前,把刀柄捅进那老婆子嚎啕的大嘴里,毫不怜惜地一通搅,刀柄上粗砺的浮雕在嘴里狠劲儿磋磨,直磨得唇角撕裂。
那妇人惊恐地瞪大双眼,想要挣脱,奈何双臂被番子反剪,下巴又被千户的铁掌钳制着,只能仰头承受,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千户骂骂咧咧地拔出刀柄,抬腿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那妇人满口鲜血地瘫在地上,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本还在一旁助其声势的几个人,见此景象,一个个都瑟瑟发抖,犹如被淋湿的鹌鹑,一脸菜色地挤作一团。
徐枫从雨幕里进来,站在廊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赵武鸣做戏做得足,每户都安排了小妇人和孩子住着,怎么处置他们?”
常念收回视线,凉凉道:“既然觉得冤枉,那就带回衙门好好审审,看看怎么个冤枉法儿。”
于是兵士千户们轮番上阵,男的上枷,女的和孩子进囚车,一轮呼天抢地后,院子里总算回归平静。
常念揉了揉太阳穴,听见门上有人叫她,“主子!”
抬眼看过去,段青正侧身躲过乌泱泱出门的士兵,快步走到廊下。
走近看见她那模样,关切地问道:“主子,您又着急上火了。”
常念见她脸色苍白,一只胳膊半吊着,顺手接过她手上的伞,“你怎么来了?”
“您一天没回府,小的担心您······”
常念皱眉,“有什么可担心的,你不好好养伤,冒雨来这里干什么!走,先回衙门!”
说罢抬脚要走。
“咳,咳······”
不远处的人重重咳了两声。
常念心里暗呼,坏菜!
怎么把那位爷给忘了!
她急忙回身上前肃了肃,讪笑着打圆场,“殿下,您瞧忙了这半天,眼看就要天黑了,殿下是回衙门还是回王府?”
济王凝着眉,有些怀疑自己,她刚才是不是准备要走?
被晾了半日不说,她竟然真把他给忘了!
在她眼里,他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济王有些屈辱,“你是不是忘了本王还在?”
常念虽然心虚,仍旧毫不犹豫地扮出一脸意外,“怎么可能!”
随即殷切一笑,“殿下这样金尊玉贵的人,下官怎会忘了您!”
她脸上挂着笑,嬉皮笑脸的模样分明是在装无辜。
他没来由地生气,一股怒气积滞于胸,半晌才冷冷接过话茬儿。
“回清戎司!本王奉旨协查办案,不敢擅离职守,总使大人那么大的官儿,若被总使大人参上一本,本王可受不住!”
说罢拂袖愤愤离去,高高扬起的袖角几乎要抽到常念的脸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