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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等到诸葛家联络好了康家,并在淄州置办齐了店铺、窑厂以及黄巢的住宅,黄巢才踏上前往淄州的旅程,而这已经是公元826年的春天了……

这一趟为了安全黄巢是跟着黄家的运盐队一起走的,为了躲避盐铁司巡院的缉私巡兵,所以走陆路,从曹州经过郓州和兖州到达淄州,路途要经过郓城,结果就在水泊梁山遇到了事儿……

由于这一路要躲避缉私巡兵,所以一般不能过州府县城,只能借宿村镇或露宿乡野。本来黄家贩卖私盐都是有自己的固定商路的,沿途的官面关系和绿林山头都是打点好了的,结果黄巢非要到《水浒》里的名胜水泊梁山去游历一下,孟二爷心疼自家小神童一路风尘仆仆地赶路,也就没有过多坚持,吩咐商队的队头领着商队继续前行,自己领了五六个护卫随自家小神童游览水泊梁山,约定过了郓城在前面的烟云山汇合。

话说这时正是万物复苏、春回大地的季节,梁山的水泊呈现一种“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的淡然,虽然自然景观原始自然,但是“百里绝人迹,万山空飞鸟”的空旷还是让上一世在喧嚣的城市里生活惯了的黄巢感觉有点无聊和惶恐,幸而行至一个野渡渡口出现了一家乡村野店,门口高高挑着的“酒”字让黄巢一行人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看着风中飘摇的酒幌子,黄巢还在思考里面有没有个“旱地忽律朱贵”,就见里面迎出来一个老妇,老妇木钗布裙衣服破旧却也收拾的干净,远远迎在门口就是道一声福,嘴里高喊着“湖鲜美酒待贵客,请客人驻脚歇息!”

这一路行来吃够了硬邦邦的干粮,听说有湖鲜美酒不禁让人口舌生津,所以众人抬脚就进了野店。野店门脸不大,进门只有三五张桌子,黄巢一行七八个人一坐下就把小屋内塞得满满当当,黄巢很是嚣张地拍一下桌子,大喊着好酒好菜尽管上,今个儿小郎我请客。

没想到野店虽小,却也别有情趣,水里的河鱼,泥里的虾,酥黄的胡饼,绿蚁的酒,不一会儿就整了满满两大桌。

不过上好了饭食众人却都未动手,孟德海招手把厨子唤出让他先把饭菜酒水挨个尝尝才让众人开始吃喝,常年行走的老江湖自然是事事小心,不会在这种阴沟里翻船。

孟德海一声令下众人甩开腮帮子就是狂吃,这年代的旅行这是一种苦差事,好不容易有个打尖儿吃饭的地方自然就要吃好喝好。奈何黄巢一行人都是山东大汉,主打一个肚里无底洞,看的饭菜香甜就如同饕餮撒欢,转眼就把两桌子饭菜吃了个干净,看着自家兄弟意犹未尽,刚才放出狠话的黄巢一拍桌子就让店家再上饭菜。

“众位客人,小店狭小,平时也没甚人来,所以没备的那么多饭食,后厨只剩羔羊一口,只是这价钱……”待客老妇局促地搓着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看小爷我像差钱的吗?有肉还不赶紧上?”富三代黄大少爷很是嚣张地又拍桌子。

“是!是!是!客人稍等!”老妇急忙奔向后厨,嘴里大喊“当家的,把那口羊杀了,客人们还要吃羊……”

不一会儿又是两大盆羊肉端了上来,白花花的肉汤,翠绿绿的葱,看上去特别美味。这次厨子主动先尝了尝才退下。黄巢刚要下筷子就被孟德海摁住,对周边的护卫使个眼色,两个最机灵的就去了后厨。

“孟伯,怎么了?刚才那厨子不是尝过了吗?”黄巢有些不解。

“小郎,有些不对,这家野店能有鱼虾、胡饼也就罢了,还能有羊肉不太对劲儿……”孟德海老江湖了,刚才听说店家还有羊肉就觉得不对,这会儿还能端上两大盆来就更不对了,要知道羊肉在唐朝还属于贵族食物,平民百姓也就吃点鸡肉、猪肉,哪可能常备着羊肉待客?要说城里的大馆子能有羊肉还属正常,这种荒野小店还能常备羊肉怎能让人不生疑?而且即使是店家自家养羊也是要么送去大酒店要么卖给豪强地主家,断不会在这样的野店散卖,原因很简单——这种野店的消费对象消费不起。

黄巢在家里是吃惯了羊肉的,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正想再说就听得后厨一声大喝:“贼厮鸟,砍死你个王八蛋!”众人听得打斗声音,呼啦啦抄起障刀就奔向后院,待来到后院就闻到一股血腥味,定睛一看就见那做饭的厨子已经被砍翻在地,手边还落着一把菜刀,那上饭的老妇正被一个叫王铁柱的护卫踩在脚下,脸皮贴在泥地上,鲜血糊了一脸。

“怎么回事?”孟德海指了指地上的尸首问道。

“二爷,你进厨房看看就知道了!”王铁柱瓮声瓮气地说道。

黄巢还是第一次见到杀人,但是作为一个黑三代,自然不能在这种场面上落了面子,只好捂着鼻子强装镇定。

孟德海听罢踹门进了后厨,只看了一眼,就拔出障刀一刀把那厨子的脑袋给削了下来。黄巢好奇地也往后厨一看,吓得哎呀一声就喊了出来,刚才的强装镇定怎么也装不下去了,只见厨房的房梁上挂着两个人,一个已经没了一半身子看不出男女,一个被大铁钩子穿了下巴好似吊死鬼一样在空中晃荡,但看身形却是个骨瘦如柴的少女。

“卧槽,刚才的羊肉是……”黄巢忍不住爆了粗口。

“好贼厮,看你一脸老实,没想到开的却是黑店,说!挂着的人哪里来的?”孟德海揪住那老妇的头发,如同拎木头桩子似的把那老妇提在半空,眼里喷着怒火恶狠狠地问。虽然他也是战场上下来的厮杀汉,但是把人当羊吃,他也是头一回遇到。

“好,好汉!那两头羊是李庄的李老实的婆娘和女儿,是他卖给我们家的,不是我们拐的呀?”那老妇脸上又是血又是泪地哀嚎道。

“放屁,哪有把自家婆娘和女儿卖给人家当羊吃的?”孟德海怒极,一巴掌就把老妇拍成了滚地葫芦,旁边王铁柱双手握紧障刀就要扎下去。

“好汉!好汉!奴家说的都是真的,那李老实欠了庄头王官人的阎王债,去年的收成都还了债还不够,又赶上青黄不接的时候,家里人实在是养不起了,他那婆娘和女儿就自愿卖身,一是为了还债,二是为了养活他们家的独苗苗……”那老妇眼见着就要被障刀穿个透心窟窿,竹筒倒豆子般赶紧把情由说了出来。

“人家卖身你把她们为奴为婢都好,为什么要杀了吃肉?”孟德海踩住那老妇的胳膊,一使劲就踩断了一根。

“哎呀呀!好汉!好汉!这年头谁还养得起奴婢?咱家开这小店好日子不来几个客人,眼见着自己都养不活了啊,好容易各位豪客来店吃饭,咱家自然要伺候好了,各位爷又是吃酒又是吃肉,小店实在没有吃食了,这才把她娘俩杀了招待各位啊!”那老妇疼得哇哇大叫,却不得不忍住疼痛,在地上嘣嘣地磕着响头。

“二当家的,别听她的,这贼厮惯会杀人,您来这屋看看!”作为行走江湖的老手,自然有分出去的护卫去搜寻敌人以做警戒,这时一个叫虎头的护卫正从柴房探出头来。

留下王铁柱看住老妇,几个人到柴房一看,只看一眼就出离愤怒,只见柴房里的柱子上栓着几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如同待宰羔羊一般蜷缩在柴堆里,即使进来这么多人围观也都无动于衷,就像行尸走肉一般趴伏着,不知是死是活。

孟德海上去挨个撑起眼皮看了看,摇头一声“活不成了!给她们个痛快吧!”与其让这里饱受折磨地等待死亡,给个痛快才是最好的解脱。

“我,我还能活!”一片死寂中有个微弱的声音从里面最黑暗处传出来。

黄巢凑上前去一看,只见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如同小兽般闪着绿油油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人。

“你还有力气?!”很明显这些就是传说中的“菜人”,开黑店的贼厮肯定不会管他们的死活,所以这些“菜人”之所以还能吊着口气也不过是为了“保鲜”而已。一屋子的人都饿的不能动弹了,一个小姑娘还能有力气说话,有信念活下去,还真是奇迹。

“我娘说,我们家就剩下我了,她让我活下去,她给我喝她的血……”小姑娘没有任何恐惧,也没有任何痴傻,甚至有点慢条斯理地说道。

众人凑上前去一看,这才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的脖颈处有个口子,血已经流干,但是脸上却带着笑容。

“带她走吧,为了她娘!”孟德海长叹一声吩咐道。

“啊?!”黄巢面对一个喝人血的小姑娘着实有些害怕,忍不住叫了一声。

“这不是她的错!她娘拿自己的命换她的命,冲着她娘,救她一救!”孟德海解释了一番,虽然他手底下亡魂上百,却也忍不住对着人间惨事心生怜悯。

“啊——啊!”黄巢听了解释也不再多说,虎头上去一刀砍断绳索,把那小姑娘拎了出来,然后又一刀一刀把屋子里的几个女人捅在心脏上捅死,黄巢分明听见几声微弱的“谢谢”……

来到屋外,孟德海吩咐把那老妇杀了,把这黑店烧了,赶紧走。

王铁柱正待举刀砍杀了那老妇,却见那小姑娘猛地扑在那老妇脖子上,张口就咬在了脖颈大动脉处,开始大口喝血。一时间众人愣在当场,只有那老妇杀猪般的哀嚎声在空中回荡。

“把她拉开!”孟德海最先醒悟过来,冲着王铁柱喊了一声。

王铁柱急忙把她拉开,再看那老妇脖子上的血口如同喷泉一般喷着血液,眼见活不成了。

“不许喝人血了!”黄巢下意识地对小姑娘喊道。

“还是这贼婆的血好喝!”小姑娘笑嘻嘻地说:“放心,小郎君,我娘说让我活下去,我就活下去,说让我做人我就做人,刚才我喝的是恶鬼的血,不是喝的人血……”

“呕……”看着小姑娘一脸享受的样子,黄巢终于呕了出来。

“阿翁,以后您就是玉儿的阿翁了,以后您让我咬谁我就咬谁,您让我喝谁的血我就喝谁的血,我活过来了,我就是您的了……”小姑娘冲着孟德海跪下,很有礼数地磕了几个响头,动作甚至有些优雅。

“行了,烧店,走人!”孟德海长叹一声,拉起小姑娘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熊熊的大火中,湖水映成了一片,黄巢忍不住回头望去,心想,但愿这大火能烧尽这一切罪恶……

路上,黄巢有些怅然所失,变得不再活泼,心情从愤怒到暴躁,从暴躁到悲凉,从悲凉到冷静,从冷静到死寂……

还不起债就要典妻卖女,为了给自家留种就要把妻女卖做“菜人”,为了挣些银钱就把人当做羊羔杀了卖肉,为了让女儿活下去自愿让女儿喝自己的血,而这个靠喝人血活下来的小姑娘却那么平静,平静地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这得经历怎样的心理历程才会这样?

“你,你叫什么名字?”看着抱着腿盯着自己看的小姑娘,洗干净的脸上明明还是孩童模样, 却让黄巢有一种刀砍斧锯的冷冽感。由于小姑娘很虚弱根本没法赶路,所以只能跟黄巢待在马车里,这让黄巢有些手足无措。

“奴家叫张玉儿,小郎不用害怕,你们救了我,玉儿以后就是你家的人了,咱们家是干什么的?阿翁是谁?您又是谁?”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刚从人间炼狱里走出来的五六岁的小姑娘说的话。

“呃!我叫黄巢,你——阿翁叫孟德海,是我家盐帮的二当家的,我们家是贩私盐的……”黄巢下意识地回答。

“贩私盐好啊,以后我就跟着阿翁贩私盐!”

“你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亲戚吗?”思维还停留在二十一世纪的黄巢还是接受不了一个喝人血的小姑娘,就想把她送回家。

“没家了,什么都没了……”小姑娘平静的眼神里终于流露出一些深邃,不知道曾经经历了什么,“小郎别问,奴家也不说,张玉儿已经死在黑店里了,我让阿翁给我起个新名字,以后我跟着阿翁姓……”

“呃——孟伯伯只有一个孙子,倒是没有孙女,相信他会收你做孙女的……”黄巢想要安慰一下小姑娘。

“阿翁是个好人,给他做孙女是幸福的,做不成孙女做狗也成,反正我是会咬人的!”

“你娘让你活下去,是让你做人的,好好做人……”黄巢试图纠正她的价值观。

“是啊!我娘是要我做人的,我会努力做人,做不成人就当狗,阿翁让我咬谁就咬谁!”小姑娘咯咯地笑起来,仿佛在说一个好玩的游戏。

“不能再喝人血了,知道吗?”

“好!人血其实不好喝,恶鬼的血好喝,我再也不喝人血了……那贼夫妇还有两个儿子,等我长大了再喝他们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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