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气象部门预报,年底极有可能会有一场大雪降临人间。
大队部闻风而动,迅速下达通知,那声音好似洪钟大吕,在知青们的耳畔回响:
要求同志们鼓足干劲,加快手头工作的进度,如同与时间赛跑一般,务必要在大雪来临之前,圆满完成大队向公社申报的各项工作任务。
预计在年前的一个星期之内,青山大队所有工作都将按下暂停键,进入停工状态。
如此一来,知青们肩头的工作量便陡然间加重了许多。
他们每日中午那原本可以稍作休憩、放松身心的时间,被无情地削减,变得寥寥无几。
而每当日落西山,余晖渐渐消散,天边被染成一片火红与昏黄交织的瑰丽色彩时,他们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从田间地头或者劳作的岗位上缓缓归来,结束这一天漫长而艰辛的工作。
知青们的心中,还潜藏着另一份忧虑,如同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
他们深知,多休息一个星期,就意味着少了一个星期赚取工分的宝贵机会。
在这个以工分论英雄、定口粮的年代,工分的减少就如同生命线被悄然截断一部分。
到了分配口粮的时候,那少得可怜的工分换来的粮食,恐怕难以填满他们那饥肠辘辘的肚子。
稍有不慎,便可能真的陷入食不果腹的困境,只能在饥饿的边缘苦苦挣扎。
叶卫东与周学文虽说在食品站未雨绸缪,提前储备了一些粮食,可那些粮食相较于漫长的时光和未知的艰难,不过是杯水车薪,显得极为有限。
至于那些平日里看似不起眼的红薯和土豆,偶尔拿来充饥,倒也能解一时之需,可若是日复一日、长期将它们当作主食,那股单调乏味的感觉便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很快就会让人对它们产生一种难以抑制的厌恶之感,仿佛一看到它们,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想要呕吐。
叶卫东向夏光辉细细打听了一番。
口粮分配以家庭为单位,根据家庭人口数量确定基本口粮份额,再结合家庭工分总数计算出工分粮份额,两者相加即为家庭应得的口粮总量。
他们八位知青暂时算作一个家庭,每十个工分大约能分得一斤多大米。
由于一年中有不少农闲时候,一个全劳力一年下来,最多也只有两千个工分。
如此算来,如果提前一个星期休息,叶卫东竭尽全力大概也只能挣到 120 多个工分,换算下来,仅仅相当于20来斤大米。
而且,还要从中扣除掉初来乍到时发给他们的那 12 斤米。
更为棘手的是,农历正月本就是个充满节日氛围、放假频繁的月份,能赚取的工分更是寥寥无几。
等到农历二月,手中的口粮早已所剩无几,新的粮食如果不能到来,那该如何是好?
叶卫东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那些一家老小仅靠着一两个劳动力苦苦支撑的家庭画面。
他们在生活的重压下艰难前行,那小小的一片自留地,种上些许红薯和蔬菜,便是他们全部的希望。
可随便哪一家都有着五六口人甚至更多,这些微薄的食物,真的能够像涓涓细流一般,滋润他们那干涸的生活,让他们填饱肚子,熬过一个个漫长的日夜吗?
一股浓烈如墨的担忧如同汹涌的波涛,涌上了叶卫东的心头。
如今,他身上的钱财已然所剩无几。
上次他已经给京城的家里写了信,隐晦提出了自己想要求得他们的帮助。
在这艰难的时刻,他是多么渴望能听到远方父母的消息,多么期盼着父母亲那饱含关爱的双手,能够跨越千山万水,给自己寄来一些钱和珍贵的粮票啊。
时光悄然流逝,左等右等,其他知青们一个接着一个如同幸运的宠儿,收到了来自家乡的信件。
那些信件仿佛是亲人的温暖怀抱,跨越万水千山,紧紧地将他们拥入怀中。
可唯独他,叶卫东,始终未能等到那封梦寐以求的家书。
好几个知青不但收获了家人的思念与牵挂,还收到了家里人寄来的真金白银和珍贵粮票。
他们脸上洋溢着的喜悦,如同春日里绽放的繁花,灿烂而耀眼。
叶卫东在心底暗自安慰自己,家里应该会给自己寄些钱来吧。
毕竟,京城距离这里比其他人的家乡要远得多,如同隔着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信件在路上奔波的时间自然也应该会更长久一些。
或许,再过几天,那令人欣喜的消息就会如同喜鹊的歌声,传入自己的耳中。
作为一个拥有前世记忆的重生人士,自己竟然穷困潦倒到这般令人心酸的地步,只能眼巴巴地盼望着家人的救济,如同一个无助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叶卫东就觉得自己仿佛给所有重生人士的脸上抹了黑,心中满是羞愧与懊恼。
他已然开始在脑海中规划着休假的那几天,看能不能找到办法弄到一些钱或者食物,以解燃眉之急。
然而,抓黄鳝泥鳅之类的念头刚刚在脑海中冒头,就如同脆弱的泡沫,被现实无情地击碎,无奈地被否定了。
这想法根本不切实际呀,别说他没有那在泥水中捕捉滑溜溜黄鳝泥鳅的本事,就算有这个本事,在这偏远的地方,一时半会儿也估计很难找到买家,将它们顺利卖掉。
而挖药材呢?他又对那神秘而复杂的中药世界一无所知。
一时间,他的脑海中一片茫然,仿佛被一层浓厚的迷雾所笼罩,真的是想不到任何一个行之有效的好办法。
倘若家人最终没有给自己寄钱过来,实在是走投无路的绝境之时,他可能真的得硬着头皮、厚着脸皮向王建钢或者张国庆这两位好友开口借钱了。
这想法在他心中如同一只不安分的小鹿,乱撞个不停,可又实在是无奈之举。
就在叶卫东正羡慕着别的知青的时候,他总算如同在漫长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曙光,收到了第一封信。
当他看到信封上的寄信地址时,心中不禁微微一怔,竟然是来自北大荒的周辉。
北大荒离这里那么远,这封信反而是最先抵达。
能收到周辉的信,那一瞬间,他的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
这种喜悦如同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他的心田,让他那原本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迫不及待地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封信。
信中的每一个字都仿佛跳动的音符,在他的眼前奏响着远方北大荒的故事。
周辉只说他在那里一切都好,活也不多,还有另外两个一起来自京城的女知青,三人关系很好,后面的日子一定不会孤单……
那质朴的文字中,满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如同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绿新芽,充满了生机与希望。
虽然信里半点没提累和辛苦之类的话,但叶卫东又怎会不知,这是周辉不想让他担心。
他们彼此之间的情谊深厚,如同两棵扎根于大地深处的参天大树,无论狂风暴雨如何肆虐,枝叶如何摇曳,都一心为对方遮风挡雨,只愿将美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
叶卫东仿佛能看到周辉在写下这些文字时,那坚定的眼神和微微上扬的嘴角,那是在向他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力量,如同灯塔在茫茫大海中为远航的船只指引方向。
他知道,周辉同他一样,即使面对再多的困难和挑战,也会将那份担忧深埋心底,只展现出积极乐观的一面。
他们的友谊,在这跨越千里的书信中,愈发醇厚,愈发珍贵,如同窖藏多年的美酒,越品越香。
根据信的内容,周辉给他写这封信时,他还没有收到自己写给他的那封信,应该也是周辉抵达北大荒之后,第一时间就给他写了这封信。
这份情谊,如同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温暖而又珍贵。
腊月二十这一天,邮递员如同圣诞老人一般,终于又给叶卫东送来了两封信。
其中一封信就是张国庆写给他的,至于另一封信就令他感到十分奇怪了,因为那寄信人的地址是红星大院。
叶卫东怎么也想不起来他在红星大院有什么朋友。
这封信就像一个神秘的谜团,深深地吸引着他的好奇心。
出于好奇,他还是先打开了那封来自红星大院的信封。
当他把那信纸轻轻展开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竟然有三张工农兵钞票和一张二十斤的粮票如同天女散花般掉到了地上。
可千万别小瞧了这三十元钱和二十斤粮票,在这个时候,对于叶卫东而言,那可都是如同救命稻草般珍贵的东西。
这些钱和粮票,犹如雪中送炭,让他在周学文等知青面前,悄然间也有了些许底气。
仿佛给他穿上了一层无形的铠甲,让他可以挺直脊梁,带着一丝骄傲地说:
“你们看,我也有人给我寄钱来了。”
因此,叶卫东看着那从信纸里面掉出来的钱和粮票,一时竟愣在那里了。
脑海中思绪万千,如同奔腾的江水。
想到父母迟迟没给他回信,估计他们也没打算给自己寄钱来了,叶卫东的眼眶竟不自觉的有些湿润了。
那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仿佛是对生活艰辛的无声诉说。
周学文无意看别人给叶卫东写的信,但是看到了钱和粮票从信纸里面掉到了地上,心里还是十分惊讶:
“卫东,你家里人也太大胆了吧,竟然敢把钱和粮票直接夹在信里寄过来了。”
叶卫东回过神来,看向周学文笑了笑,然后弯腰把那掉在地上的钱和粮票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藏好,这才赶紧打开信看看这是谁给他写的信。
只见那字体非常娟秀,仿佛是一位优雅的舞者在纸上翩翩起舞:
“叶卫东同志,你好,我是那天你在书店外救下来的女生陈红舞,我是鼓起了好大的勇气才给你写这封信的,主要是觉得太唐突了,也担心打扰了你平静的生活。
可是,你救了我,我却又不能什么都不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