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高悬,清风徐来。
一路上李祈看着沿路的风貌,对于知之甚少的国度,和无法预测的未来,有些忧虑。
无聊中李祈撩开马车前面的帷布,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心思却格外缜密的“侍卫”。
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会一起度过。
所以先再具体了解了解他,还是很有必要的。
“宗罗你是哪里人,家中可还有父母?”
宗罗边驾着马车,边回答着李祈,谈起往事,眼神莫名暗淡了下来。
“我出生偏远村落,日出而耕,日落而息。日子也算是幸福美满。奈何天有不测风云,遭歹人屠了村子。”
李祈一顿,有些自责,“对不住……”
“事都过去很多年了,以前我对这些事总是避之不谈,一来没人能听我说,二来苦楚糟心的事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如今能有个人倾诉倾诉也不错,总比闷在心里好。”宗罗其实早就释然了。
李祈嗯了两声。
忽然宗罗故作神秘,在道上停下车来,在李祈不解之余,眯眼一笑。
“你需要知道我永远都是你的、最忠实的属下。就够了。”永不背叛,永世追随。
虽说宗罗之前也答应过,但如今再次强调,李祈还是有些意外,“你的样子不像是很容易忠诚于人的。”
“你让我重获自由,我心甘情愿永远跟随于你。句句真心。”宗罗眉眼间流露出一层坦荡。
样子不像假的,李祈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念了一声宗罗的名字。“宗罗……忠我?”
李祈脑海中突然涌现出一句话,眉头一蹙,试探性念出,“……我要你永远忠诚于我?”
“是的,我永远忠诚于你。”宗罗接上李祈的话,眼神里透露出赤诚和一丝淡淡的伤情。
李祈眼神一滞,感觉有些东西太匪夷所思了。
其实这名字是前世李祈为宗罗取的,初听不知意,情到深处自然知。
奈何等宗罗真正明白时,一切都晚了……
………
为了赶路,中午他们就直接在车上简单吃了点干粮。
到了晚上,才找了个驿站住宿。
李祈无聊地站在房门口走廊上,静静的吹着晚风。
忽然有一人撞了他一下,李祈偏头看了一下,那人却飞速离开了地上只留下一张纸条。
李祈面露狐疑,小心捡起来,借着月光打开一看。
原来是那位恩人传来的信。
〖切记,谨言慎行,不可妄动。我给你两个锦囊,之后遇到难事,方可打开。〗
锦囊?
李祈又四顾了一下周围,心道没有啊。
忽然往腰间摸了摸,在腰封处找到了。
想来应该是那人在撞到李祈时给塞进去的。
李祈抽出两个小小的锦囊,用手摸了摸,并无硬物,应该是纸条。他果断收好放进衣袖里。
“你怎么在外面吹风?”洗漱完的宗罗从另一间房走出,正巧碰见李祈。
“屋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李祈面不改色。
“你这些几日,可是心有不安?”
李祈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心思真是细密……”
“就当你是夸我了。”宗罗扬眉,顺势接话,“是在忧虑日后在苍凌的处境吗?”
“嗯嗯,毕竟我于那里人生地不熟,还要待三年之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陪你陪你度过一个个难关的。”宗罗安慰道。
“如此便先行谢过了。”李祈有宗罗生出好意。
——
———
次日午后,马车缓缓驶入了陵州地界。
青玄共有四州,分别是东中之地朝州、东南水乡淮州、北部风州、西部陵州。
跨过陵州,便是苍凌国界了。
其实两国相交之地,要么是险要关塞,要么是连绵起伏的山脉。
皆是易守难攻,青玄会战败简直匪夷所思。
骄阳烈日下。
沿途本该是山清水秀的风景,却因战乱而破败,民不聊生。
战火过后的废墟,犹如一片破碎的梦境,残垣断壁间,只有风在低声呜咽。山坡路边甚至还停放着伤亡的尸体,日光一照,恶气横生,蝇虫盘旋。
沿途路过破败村庄,有妇人抱着半大的孩子掩面哭泣;有面容枯槁的老人拄着拐杖,摇头叹息,满脸愁容。
而还有天真的孩童,无忧无虑地飞扑着周围的花草虫蝶。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涌上心头。
李祈放下马车小窗上的帷赏,无声叹气——李苑当真糊涂。可转念一下,生在这皇庭之中,身不由己,难言之隐……只道是寻常。
马车路过乡间不平的小道,时常颠簸。宗罗放慢速度,尽可能的平稳驾着马车。
看到战乱纷飞后的一切,宗罗是有些麻木,无数比这更加残酷的现实,他也都曾见过。
感慨无用,唯有谋权求变。周遭都是悲凉伤感的气氛。
下午马车路过县衙,突然有一道愤慨又略稚嫩的声音响起。
“凭什么我们家破人亡,你们心安理得!”
一个男孩朝着紧闭的县衙大门大喊,“我们不是你们王权的牺牲品!有本事你们别动一兵一卒就取胜啊!”
李祈浑身一震,王权、牺牲……
马车驱远,后面那男孩话他听不清了,心却莫名的沉了下来,权谋争斗、家国兴衰,哪一样少不了流血、伤亡呢?
若真能不动一兵一卒,就能取胜,确实美解,可也绝非易事。
想来王权富贵,万人追逐,唯一人可得。其间百计千谋,阴险诡谲,不足为道。
又过一日,他们终于到了两国边界——四方城。李祈出示度牒,通过关卡,正欲离开时。
“殿下且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四方城诸将士们向李祈躬身行礼。
李祈一时百感交集,转身回头对着他们笑,“既为皇子,那这些都是我该做的,何需言谢。”
都说生死出真情,一时惯用猜疑的李祈也退下了偏见,真心实意道:“边境之地有你们,是青玄之幸。”
“自古胜败自有时,你们也无需过多自责。”
“殿下所言极是,日后我等定当加固城墙,勤加操练,断不让敌方有可乘之机。”
宗罗看着李祈在这类场合里与他人谦逊交谈,得心应手,喜悦欣慰之余不由恍惚。
前世李祈蛰伏多年,一朝得势,权倾天下,是何等风光无限。
奈何毁于我与容稹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