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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吐出误喝入口中的薄荷叶,装出无辜的样子对老歪说:“我想吃薯条。”
老歪正陷入美好的回忆之中,听到我这话,笑骂道:“吃你大爷!”
老歪接着讲。
那天,老歪买了一堆吃的回到酒吧时,白灵本来被灯光照的有些泛黄的脸,已经开始红润了,她面前的那杯酒已经喝完了。白灵举起杯子,对老歪说:“你这儿有什么利口酒吗?给我加两片鲜柠檬。”
老歪说:“没有鲜柠檬了,兑雪碧行吗?”
白灵说:“那算了吧,加几块冰就行了。”
“这大冷天的,别加冰了。”
“那就兑点雪碧吧。”
老歪把酒端到白灵面前,让她赶紧先吃东西。白灵伸出纤细的手指,拿了一根薯条,缓缓放进嘴里,咀嚼一番后,瘪瘪嘴,说:“没有那时候的味道了。”
“要不你约约咱们班同学,到时候我再准备薯条给你们吃。”
白灵摇摇头,说:“无论如何也不是那时候的味道了,再也没有那时候的氛围、温度、气候、场景了。”
老歪叹着气,感慨着时间流逝得快。白灵也不说话了,慢吞吞地细嚼慢咽着。等她吃饱后,问:“李貌,你说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喜欢过我?”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老歪不知如何回答,他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佳人,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
白灵笑了笑,说:“你一犹豫我就知道我猜对了,是不是?”
老歪尴尬地笑笑,说:“都快二十年了前的事情了。”
白灵感叹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弹指一挥间啊。”
老歪说:“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没有任何意义……现在已经不早了,别让你爸妈担心了,我送你回去吧。”
白灵说:“他们不担心我,最近这些年,他们几乎不怎么把我放在心上了,似乎有没有我这个女儿,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重要的。”
“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轻视你呢?”
“思想封建呗,觉得我为了钱嫁给了一个老头子,思想不端正,与他们的道德观念相悖,他们不能接受。”白灵眼神黯淡下来。
“我记得你爸妈都是老师吧?”
“嗯,就是因为他们都是老师,总是自恃清高,不屑于铜臭为伍,所以才不同意我的婚事,”白灵苦笑着,“当初我为了嫁给老头子,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不仅要突破我父母的阻拦,还要冲破他孩子的阻碍,真可谓困难重重啊。”
“还是像我这样没什么文化好。”老歪自嘲道。
白灵话锋一转,问:“我记得前几天你说你现在自己住呢,是吧?”
“是啊,自从我爸妈没了之后我就一直自己住……你什么意思?”老歪警惕起来。
白灵笑笑,说:“那就别在酒吧里坐着了,你能不能邀请我去你家坐坐呀?”
“这个……”老歪有些为难。
“你怕什么?”白灵拿起呢子大衣,站了起来,穿好,说,“我又不会吃了你……难道你现在金屋藏娇呢?我去你家不方便?”
老歪坦然地说:“那倒不是,她最近不在。”
白灵一愣,又坐了下来,问:“你不是没结婚吗?哦,你有女朋友了是吗?”
老歪点点头,说:“是的,去年刚交上的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
“她比我小十岁,大学还没毕业呢,”老歪指了指对面的大学,说,“今年刚上大三。”
白灵抿着嘴笑了,说:“你够可以的呀,艳福不浅啊,居然还搞了个小妹妹,没人说你是老牛吃嫩草吗?”
“老牛为什么不能吃嫩草?”老歪本是自嘲的意思,但是这话说出口后,觉得似乎在影射白灵和她的前老头子,连忙改口道,“我的意思是爱情不能受年龄的限制,你别误会。”
白灵似乎很不在意这件事,她说:“看来是我们这种嫩草非得赖着老牛呗……开玩笑啊,你别朝心里去……怎么着,能不能去你家坐会儿?”
老歪看着白灵,她的眼中充满了渴望。老歪想,自己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为什么要欲盖弥彰呢。老歪说:“既然你爸妈不担心的话,那么去我家坐坐也无妨。”
白灵站在酒吧门口,立起大衣的领子,双手插进衣服兜里,身体尽量蜷缩在一起,抵御着寒冬深夜的冷风。老歪锁好门,把羽绒服的帽子戴在脑袋上,冲白灵挥了挥手。二人并肩顶着寒风走着,谁也没说话,只是紧紧地贴在一起。老歪解释说二人紧贴着是为了御寒。
回到老歪家,老歪给白灵倒了一杯热水,让她暖暖身子。虽然经过了二十来分钟寒冷的侵袭,但是白灵的酒意依然没有散去,她的脸上依然红彤彤的,老歪分不清是酒精的反应还是被冷风吹的。白灵喝了一杯热水后,才把大衣脱掉。老歪家的灯光比他的酒吧更加明亮,刚才看起来模糊氤氲的白灵,现在已经清晰了许多。
老歪对我说,那个晚上,他和白灵聊了许多过去上学时的事情,后来又喝了几罐啤酒。白灵似乎对酒精有些轻微过敏,她喝过啤酒后,脸变得红彤彤的,这次老歪确认了,一定是酒精的作用。老歪说要送白灵回家,白灵却说不想回去了,这么晚的话,一定也会打扰父母的。老歪不知道她什么意思,又不敢轻易留她。
红彤彤的白灵看着同样红彤彤的老歪(老歪很紧张,他和自己曾经的梦中情人在一起,而且还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难免会令他感到紧张),淡淡地问:“李貌,我能在你家留宿一宿吗?”
一向伶牙俐齿的老歪,此时也结巴起来了:“那个、那个……我、我……你、你……你要在我家留……留宿?”
白灵靠近老歪,问:“男人能说不行吗?”
老歪下意识地躲了躲白灵,眼睛看向一边,说:“那、那你睡、睡我那屋,我、我睡我爸妈、爸妈那屋。”
白灵失神地笑笑,说:“好,那我晚上可不锁门了,你可不许偷摸进来哦。”
老歪盘腿坐在父母的床上,看着床头上方父母的遗像,听着自己卧室里传来白灵轻微的鼾声,思绪万千。他的脑子很乱,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头绪,没有结果。
就这么过了一夜,相安无事,老歪自然没有爬上白灵的床,白灵也没有勾引老歪。第二天早上,白灵睡醒后精神奕奕,老歪这一夜则难以安眠,顶着黑眼圈就起床了。白灵看到这样的老歪,嘲笑他是一只大熊猫,老歪的胆战心惊得到了释怀,似乎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同时又有一丝莫名的惋惜。
老歪送白灵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买菜回来的张大妈和孙姨。老歪很尴尬,他低着头假装没看见两位老太太,两位老太太也很识趣地没有搭理老歪。我想,这也许就是过年的时候我妈给我讲的关于老歪和别的女人的闲话的源头。
老歪把白灵送到楼下,白灵冲他摆了摆手,说:“你回去好好睡一觉吧,我知道你昨天晚上没睡好,一定有心事吧……好了,以后咱们再约吧,我先回去了,希望下次能见到你的小女朋友。”
讲到这里,老歪终于还是把烟掏了出来,抽出两支,递给我一支。我抽着烟,怀疑地问他:“那一夜真的那么平静吗?”
老歪有些恼怒:“我他妈都跟你丫全盘托出了,你丫怎么还是不信啊?”
我笑着说:“你别发脾气呀,我没说我不信,就是觉得跟假的似的,前面铺垫了那么多,好像刻意为了说你们俩没发生什么一样。”
“操你大爷!”老歪站了起来,急得直骂街,“我他妈可是一五一十地跟你丫讲呢,你丫要是不愿意听就滚蛋。”
我笑着挥手让他坐下,说:“不是我不信,主要是先入为主了,我之前没跟你说过,张大妈和孙姨在我妈那儿嚼舌头来着,我妈跟我学了一遍。”
“别他妈跟我提那俩老太太,我烦她们……也别跟我说她们都说了什么,我不想知道,”老歪白了我一眼,说,“别人爱鸡巴信不信,我现在就问你,于小北,你信不信!”
“我信,”我说,“以你的文化水平,要想编一个天衣无缝的瞎话,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老歪情绪缓和下来,笑骂道:“操你大爷的,你丫说谁没文化呢!”同样是“操我大爷”,老歪前后的语气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
“也就是万幸我没大爷,”我说,“否则我就是有八个大爷,都不够你丫操的。”
“别你大爷了。”老歪彻底笑了,他把烟灰弹到面前的杯子里。
“操,你丫把烟灰弹到杯子里了,还能给客人装酒吗?”我说,“你丫怎么这么不讲卫生啊?我应该给你丫拍下来,扭头举报到卫生局去!”
老歪晃了晃杯子,说:“这他妈是我自己用的杯子,你看,杯口都崩了,怎么可能给客人用啊,把人家嘴剌了算谁的。”
“你丫真恶心,又装烟灰又装水。”
“你懂个屁呀,烟灰最干净了,再说了,我自己喝,怕什么,”老外瞟了我一眼,又把烟灰弹进了杯中,然后推倒我面前,说,“你丫别乱弹啊,都弹这个杯子里。”
我也把烟灰弹了进去,说:“后来呢,除夕那天晚上她为什么不在家里过年,干嘛跑到你家里去过夜呀?”
老歪说:“别着急呀,听我慢慢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