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姆从笔记本电脑上抬起头，望向房间另一头。
她快速数了数人头，在过去几周里，她已经对这项技能极为熟练。
一、二、三 - 四 - 五、六……泰迪在那边，所以四个小反派，六个人头。
女孩们此刻在欧克莱尔边缘的一个公园里，距离校园大概步行十分钟的路程。
这本该是个人来人往的公园，但它却因常有大学生在此闲逛，并骚扰前来的青少年之类的人，而声名狼藉。
如今，这里有些杂草丛生，健身器材也陈旧过时。所有这些因素加起来，使得这个地方无人问津。
或许还有个原因，她认识的大多数孩子宁愿晚上上网，也不愿在这些生锈的攀爬架间跑来跑去。
山姆又盯着屏幕看了看，听到一阵喘息声后，她不动声色地把屏幕切换到一些作业页面。
西耶娜跑了过去，气喘吁吁，身上满是一层薄汗。
她在离山姆占为己用的野餐桌不远处停了下来，从瓶子里拿了些水，一口气喝掉半瓶，接着，伴着一声可怜的呻吟，又开始跑了起来。
山姆切回之前打开的文档，重新读了最后几行。她回到开头，试图完善自己的摘要。
【摘要：这是一项机密实地研究，旨在更深入地了解一群从事反派行为的匿名个体的心理特征、动机和个性。】
【本研究的目标是构建这些反派的心理动力学画像，同时探究他们的心理状态、信仰以及行为背后的理由。】
山姆眯着眼看着屏幕。这样是不是太正式了？还是不够正式？
她得让任何读到这个摘要的人从一开始就认真对待，因为后面很多内容可远没这么严肃。
说真的，当她加入西耶娜这群乌合之众时，她本以为事情会更简单明了。
本应该是这样的。西耶娜本人……从心理学角度看，是一团乱麻，但她的几个妹妹呢？
哦，她们本应是研究的宝库啊！由反派力量创造并为其所用的活生生的人，还拥有自己的超能力。
她们并非正常出生，而且在最初，除了做自己的“本性”之外，不应受到任何方式的引导塑造。
这是“超能力”定义下反派的完美范例。
对超能力的研究仍相对较新。
说不定有几百万美元的科研经费就摆在那儿，等着有人来拿走。
更不用说这背后的影响力了。
山姆努力让自己狂跳的心平静下来。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她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又读了读自己写的内容。
可供她借鉴的类似研究少之又少。
有几篇跟踪超级英雄的论文发表了，但那些往往……过于完美。
它们在心理学界几乎没掀起什么波澜。
她觉得更原汁原味的东西可能会奏效，而且这或许能抵消她在报告中因必须高度保密而产生的一些问题。
她不能泄露她们的超能力、弱点或任何类似信息。
这不仅是对西耶娜的背叛，还会让她明显显得是在追逐名利。
每件事都得把握好微妙的平衡。但山姆很擅长找到这种平衡。
另外……她还挺喜欢这些小鬼的。西耶娜也一样。
她们花了些时间才让她喜欢上，但现在她们就像她从未有过的小侄女一样。
她向下滚动页面，在报告开头附近的一个部分停了下来。
她的研究方法部分简直一团糟，她决定改天再处理。
【研究结果】
【行为预期中的矛盾】
【一个显着的方面与“标题”所预期的相悖，即典型反派行为的差异。研究对象有一套在理论上属于典型反派的道德标准。他们不尊重政府或执法机构的权威，主要关心自己的小团体，认为盗窃、纵火或伤害他人没什么问题，还觉得他人的痛苦很有趣。】
【他们以尽可能“邪恶”为荣，渴望支配和控制他人，因自己的恶行受到赞扬，并比身边任何人都更强大。】
【从表面上看，这些行为将研究对象描绘成纯粹的邪恶反派势力。】
山姆轻声哼着。她是不是说得太夸张了？从这里开始，她就要偏离人们预期读到的内容了，而且没人，哪怕是自称科学家的人，喜欢读到与自己先入为主观念相悖的东西。
不，或许在这里说得夸张些更好。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确保灵活，然后继续写道。
【这些反派倾向与观察到的行为相互矛盾。
若被问及，大多数研究对象会承认自己邪恶、反派且相当残忍。
然而，观察时却会发现，他们的行为与这种自我描述相悖。
他们彼此间展现出关爱和对对方福祉的担忧，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而且出奇地忠诚。
他们实际的、可证明的反派行为大多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们觉得没必要融入更广泛的社会。
这些行为可能具有伤害性——比如小偷小摸，或者可被视为入室盗窃的行为，以及进行身体暴力威胁——但通常情况下，研究对象造成的实际伤害很小。】
【在这方面，这些反派并不比一个未经教化的孩子更不道德。
他们不受文明现代社会中成长起来的人可能会接受的道德约束和规则限制，同时却又比在同样社会中出生和长大的人更坚定地秉持着其他一些道德元素。】
山姆向后靠得很厉害，伸展双臂举过头顶，掰响指关节。她觉得这里面有几句写得不错。不过，她还得润色一下。
她慢慢得出的结论有点老套又无聊。那种会让一年级社会学专业学生翻白眼的东西。然而，她一时又想不出更好的结论。
她抬起头，看到女孩们在老旧生锈的横杆上荡来荡去。
枫叶是个例外，她在沙坑那边，正在建造一座……多层沙堡，有用撕开的汽水瓶做成的杠杆门，还有一边看起来像导弹发射井的东西。
看起来似乎还只是处于沙堡阶段，所以山姆决定不去管它。
西耶娜自己又从公园的另一圈跑了过来。她比平时出汗更多，看起来都快晕倒了。
“玩得开心吗？”山姆说着，切换出报告页面。
“呃啊。”西耶娜发出的声音不太像个词，但却传达出很多意思。
“听起来很有趣。”山姆说。她并不反感西耶娜最近热衷于锻炼。这个瘦高的女孩长点肌肉可能对她有好处。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候。”西耶娜说着，靠在桌子上。
她拿起那个水瓶，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然后用手按着肋骨。“岔气了。”她呻吟道。
“缓一会儿就好。”山姆说道。
西耶娜擦了擦额头，然后漫无目的地瞪着某处。
山姆觉得她大概是在瞪着“锻炼”这个概念本身。
如果山姆是“锻炼”的话，她倒不会太担心。
西耶娜有时候能吓人一跳，但通常只是偶尔在关键时候。
其他时候，她就像一条湿毛巾一样，没什么威慑力。
“这对我有好处。”西耶娜说着，像是在给自己打气。“而且锻炼对她们也有好处。”
女孩们在四处奔跑。有人踩到了枫叶的沙堡底座，现在枫叶正拿着……“那是把刀吗？”追着那个人。
西耶娜猛地转过头。“枫叶！不准用刀！不行，我不管是不是你自己做的。
没错，特里妮蒂可能活该，但不准捅你的姐妹！”西耶娜弯下腰，从包里拿出第二个水瓶。
她拧开瓶盖，大口喝了起来。“她们会要了我的命。”她说。
“她们还真是有个性。”山姆说道。
“是啊。”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情况不同，她们会变成什么样？你懂的，比如更……正常点？”山姆试探着问。
“什么样的不同？”西耶娜瞥了她一眼。
“我不知道。更……正常？”山姆试着说道。
西耶娜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不。不，我想象不出她们变得正常的样子。”她把瓶子放在野餐桌上，然后又开始跑了起来。
山姆咧嘴笑了。就她而言，“不正常”挺好的。这样就有更多东西可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