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午间时分,阳光透过云层时隐时现,屋内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经验老到的大夫再次受邀前来,他手法娴熟地为秋兰施行了针灸治疗。随着一根根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原本坐卧不宁的秋兰渐渐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情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最后,双眼缓缓合上,她进入了梦乡。
时间悄然流逝,不知不觉已至黄昏。天边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绚烂夺目,但很快就被越来越浓厚的暮色所吞噬。店铺里陆续点亮了油灯,昏黄的灯光摇曳,给人一种温暖而又静谧的感觉。此时,从屋顶上传来了雨水淅淅沥沥滴落的声响。
慕容青弦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鸡汤,小心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只见秋兰身着一袭素雅洁白的中衣,宛如一朵盛开在幽谷中的百合花,正静静地伫立在窗前,此刻的她显得那么孤独和无助,那单薄瘦弱的背影透着无尽的寂寥。
窗外,一株鲜艳夺目的海棠花在狂风骤雨中摇晃。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敲打着它娇嫩美丽的花瓣,一片片花瓣无奈地飘落于泥泞之中。
慕容青弦轻轻地把手中的汤碗放置在桌上,然后默默地走到秋兰身后,静静地站立着。
过了一会儿,秋兰似乎察觉到了身后有人,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慕容青弦身上。她那原本美好而安宁的世界,因为残酷无比的真相,正以惊人的速度分崩离析。此刻的她,满心绝望与悲愤,仿佛整个世界都已坍塌。
她其实早就醒过来了,细细回想着发自己身上的一系列事情,从父亲的突然离世,到李景文的假死,再到和慕容清玄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每一件事都如石块,压在她的心上。
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拼命地挣扎;绝望如影随形,将她紧紧包围;想死?这个可怕的念头不止一次在她脑海中闪现,但又一次次被她强行压下。各种纷繁复杂的念头在她心中交织、碰撞,让她几乎无法承受这巨大的精神压力。
然而,就在这痛苦的深渊里,她突然发现自己已经无力再继续沉沦下去。不知何时起,内心深处有一股力量逐渐升腾起来,那股力量如同破晓时分的第一缕阳光,穿透层层乌云,洒在了她那颗破碎的心上。终于,她平静了下来。
此刻,她的眼眸中,已然多出了几分前所未有的坚定和决然。人贵有自主选择的权利,纵然天崩地裂,佛渡有缘人,她不能等待佛祖前来拯救,她必须自救。人的成长往往始于被现实无情地击碎,而她如今正处在这样一个艰难的阶段。她弯下腰,用颤抖的双手艰难无比地捡起那些被命运击得粉碎的自我碎片,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拼凑在一起,妄图借此获得新生。她渐渐地明了,生活从来就不是一场美梦,它充满了残酷与无奈。除了勇敢地面对,奋勇向前,似乎并没有任何破局之法。
当思绪渐渐清晰明了,她也终于做出了决定。深吸一口气后,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们该好好地谈一下了……”。”慕容青弦抬起头,看向她。秋兰直视着慕容青弦的眼睛,率先开口问:“你……可曾喜欢过我?”
慕容青弦微微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秋兰惨然一笑:“但是喜欢大不过命,喜欢大不过你的秘密,喜欢也大不过公主,对吧?”慕容青弦身子微微一颤,像被说中了心事的小男孩,他把头轻轻转了过去,不敢直视秋兰。
秋兰的内心满是痛楚,但她仍强忍着保持着冷静:“慕容青弦,我想了很多。你是公主的夫君,我接受不了这种不堪的关系,我们就此结束。”
慕容青弦静静地听着秋兰说话,未了,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她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仿佛都直直地刺向他内心深处最为隐秘和脆弱的角落。
只见秋兰轻咬着嘴唇,眼神中透露出坚定:“我一定要亲手杀掉李景文那个恶贼,为我的父亲报仇雪恨,你能否帮我?”
听到这话,慕容青弦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郑重其事地回答:“帮!”
接着,他用一种极为恳切的语气轻声问:“秋兰,让我再抱一下,好吗?”说完这句话后,他紧张地注视着秋兰的反应。然而,令他感到欣喜若狂的是她朝他点了点头,慕容青弦紧紧地将秋兰拥入怀中。这一刻,他感受到了秋兰身体的柔软与温暖,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淡淡桂花香,他不想分开。他情不自禁吻住了她,狂乱,迷茫,不舍,她被他吻得喘不过气,不行,不行,他们不可以再这样了。她推开他,“别……。”她抵住他的额头,摸着他的脸,她也不想离开,厮守一生也不会嫌长。
慕容青弦的心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忧虑。他不禁暗想:自己究竟能够给她什么?难道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占着她?万一哪天被公主发现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公主的性子,定然不会轻易放过秋兰,到时候恐怕秋兰性命难保。不行!绝对不能让那样的悲剧发生,他宁愿自己痛苦万分,也要确保她一生平安顺遂。
想到此处,他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秋兰。”他把一根古朴的银簪插在了她的发间,
“留个念想。”
话音刚落,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寂之中。唯有那清冷的夜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悄然吹进屋内,带来丝丝凉意,轻轻地拂过两人的面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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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青弦接纳了木林所提出建议——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暗处的角力仿若箭在弦上。
在离开之前,慕容青弦陪伴着秋兰一起去为她的父亲父扫墓。墓冢后方,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沙松树傲然挺立着。它的枝干修长而笔直,宛如一支支利箭直插云霄,有孤勇者之姿,几人清扫完墓地四周,秋兰整肃衣冠,而后毕恭毕敬、一丝不苟地双膝跪地,缓缓将手中那杯烈烈的美酒,郑重地洒于坟墓前。酒水沿着地面蔓延开来,浸润着周遭的土地,似是承载着她对父亲的怀念与敬意。
“父亲,女儿定当为你讨回公道。”她在心中暗暗发誓。
红彤彤的夕阳徐徐朝着西边坠落,轻柔和煦的微风悠悠地拂过,疲惫不堪的鸟儿们成群结队地飞回巢穴。
四人伴着如水般澄澈明亮的月光,踏上了归程。出了山林,眼前赫然展现出大片绿油油的麦田,麦浪在微风中沉稳舒缓地翻滚着。
“父亲最喜与我讲述那些大英雄的事迹了。他说我们大景国有一位少年将军,十四岁就……”
她说罢,木林转过身来,“你所言的少年将军,便是公子。”
“什么?”她满脸皆是难以置信。
那一年,年仅十四岁的他,在天目山的山脚下纵马驰骋,他与他的战士们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肆意杀敌,好不潇洒快活,如今十年的光阴匆匆过去,再听起别人说起他往昔的事迹,他恍惚间仿若是在倾听别人的故事。
原来这人世间最珍贵的,是十四岁那年,吹拂在他身上的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