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又飘起了雨丝，细如牛毛，轻轻落在窗棂上。
长欢上完药，御书房的朝议已经结束。
行至第三道宫门处，一道颀长的身影映入眼帘。
一身官服，长袍绣着金丝。
他站在那里，没有撑伞，神色淡淡的，不知在想什么。
按理讲，朝议以后，他不该出现在这的。
长欢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从那里穿过。
“长欢。”
因为他一直叫的是“浅浅”。
好久没有从他的口中，听到这个名字了。
长欢一愣，脚下步伐却没停。
不过须臾，他扯住长欢的手臂，一把将她拉到一旁。
厚重的宫门，遮住了二人的身影，不留一丝缝隙。
长欢抬眸，撞向他眼中的波涛汹涌，不知怎么颤抖起来。
他清了清嗓，“为何躲着我？”
他的气息喷在长欢的脸侧，长欢的心乱了。
心虚地摇摇头：“事多繁琐，抽不开身。”
他松了松手，一言不发地撩起她的袖子。
“疼吗？”
长欢复又摇头。
见伤口没事，人也精神，他才放下心来。
长欢掩饰一般将胳膊向后藏起。
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抬头与他对视。
“我和蓁蓁等了你好久，那天为何不跟十方走？”
长欢反应过来，他在说莲子身死的那日。
说不上来的遗憾，长欢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我还不能......”
他却不想听她这些假话：“那蓁蓁呢？那我呢？”
她都不管了吗？
长欢在心里摇了一百八十遍头，可她也没有办法。
“蓁蓁，可能要你多照顾一段时间。”
“虽然蓁蓁和你没有关系，但稚子无辜......”
王樟延气极反笑，“虞奕浅，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一霎那，看着他嘲讽的笑，听着冰冷的话语。
长欢心里该是委屈的。
可这份委屈怎么能说明呢。
委屈又有什么用呢？
王樟延看着她死死咬住下唇，下一瞬间似乎就要哭出声来。
他又将自己的怒气，生生压下。
“长欢姑娘是自愿的吗？”
怕这副样子被其他宫人看到，长欢拼命去扒拉他的手。
话也有些口不择言：“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王樟延提高了音量：“你愿意待在宫里吗？”
长欢顿时气得快要结巴：“自愿与否重要吗？”
他们说再多，也改变不了结局。
只见王樟延抓住长欢的一双手，将人固定在怀中。
一字一句道：“重要。”
“你若真是自愿入宫，我就放手；”
“你若真想要权势，我就助你上青云；”
“你若真是贪慕荣华富贵，我都拱手让给你。”
“只要你说不，只要你摇头，我就算豁出命，也会带你出去。”
他胸膛不停地起起伏伏，说出这番话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
一点遗憾从长欢眼角滑落，此时无声胜有声。
王樟延瞬间明白了，她怎么可能是自愿？
自愿放弃近在咫尺的自由，自愿来这里奴颜婢膝，自愿成为刀俎之肉？
再冰冷的话也都是假话，她不愿将他牵扯进来。
只能一遍一遍，推开他，反驳他，激怒他，赶走他。
王樟延好想告诉她，事到如今，他们彼此都不能置身事外。
前方的路，荆棘密布，他一定会陪她走到最后。
王樟延刚才的怒火瞬间熄灭。
他知道硬碰硬，只会两败俱伤。
他选择向长欢心底最柔软处，轻叩房门。
“蓁蓁想你了......”
他也想她了......
每一个冰冷的夜晚，都在想念。
无数缕月光，都见证了那些个苦苦独撑的夜晚。
***
御书房，长欢立侍一侧。
淡淡的墨色在纸间晕染开来。
“朕有意让王大人升迁为太师，你怎么看？”
长欢手上动作一轻，“奴婢不敢妄言。”随即继续研墨。
“朕虽属意，但王大人却婉拒了.....”
“婉拒的理由，无外乎能力不够...”
“长欢，王大人的能力你是知道的，辅佐帝王难道不好吗？”
他的话渐渐不可控，这样反而生了猜忌。
司马琰望向一言不发的长欢，“在朕这，你只管大胆地说。”
长欢才提裙跪倒：“常人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王大人偏偏反其道而行，奴婢觉得王大人应该有自己的考量。”
一句话让司马琰提起了兴趣：哦？怎么说？
“太师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文臣怎会不向往？”
“皇上承继大统，励精图治，现下四海民生皆有所恢复，假以时日，皇上必定是大成的一代明君。”
“王大人实则是将太师之位，留给皇上最需要之人。”
“而他无论在哪，无论是几品的官员，他都会一如既往地辅佐皇上。”
一番话既吹捧了司马琰，又替王樟延表了衷心。
没道理他还是这么严肃的表情？
“你还真是维护王大人.....”
又开始发难了，这话不就是说自己和王樟延，私交甚笃，所以才向着他。
长欢思绪在脑海中翻涌，嘴巴快过脑子。
“奴婢比不得王大人忠诚，说得不对，惹皇上生气，奴婢该死。”
果然，眼前的人眉头渐渐舒展。
他还是喜欢居高临下，掌人生死的感觉。
“你真心觉得，朕可以成为一代明君？”
长欢沉默一瞬，像是在心底又问了一遍自己。
最终她缓缓抬眸，郑重地点头。
他忽然笑开，俯身扶起长欢。
“朝中文武百官，只你敢和朕说这些。”
长欢顺从地起身，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奴婢粗鄙，不过是信口胡说。”
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长欢的话半真半假，不过是猜测着他的心理。
他想听什么，长欢就顺着他说。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破解他的试探。
不知不觉间，他离长欢好近。
近到二人能听到彼此的呼吸，长欢心中顿时升起不祥之感。
来不及多想，慌张地要退后，却被他一把攥住。
糟了！
长欢脑海中闪现出一句。
急忙要跪，也被司马琰喝止。
“朕没要你跪！”
长欢尴尬地愣在原地，手也抽不回来，人也跪不下去。
“皇上，这于理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