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小云很讨厌李寻欢,他懂事后就知道了李寻欢这个人和他的事,他厌恶那些被人提起的父母辈的往事。
乱葬岗上,那些被挑断手筋和脚筋的人正是他对李寻欢恶意的宣泄。
冷香小筑,天阴气沉,残梅悬枝。
李寻欢对着拔剑的郭嵩阳,他突然很想停下来,对着这个执拗的剑客说一说他的故事,但那些陈年旧事,本就不该被翻出来叨扰。
于是他沉默地握紧了飞刀,这个从始至终都默默陪伴在他身边的伙伴。
郭嵩阳的这一剑很快,这一剑,不留后路、向死无生!
但这一剑在李寻欢的眼睛里却是有迹可循,他只微微叹气,在叹息声中,小李飞刀已经抹上了郭嵩阳的脖颈,他尊重郭嵩阳的意愿,没有留手。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既然对上人,那必然要饮血而归!
血飞落在空中,溅在梅花树上,那凋零失色的梅花重染上红色,灼灼如火,在早春的寒风里格外醒目。
李寻欢走到郭嵩阳身边俯身,剑客面上没有迎接死亡的恐惧,只有些许憾色。
他看向雾蒙蒙的天空,想到了当年雪地里阳光下的玉人,最后只是有些遗憾地低语:
“见日之光,长毋相忘。可惜……未见日光,就要去阴曹地府了。”
李寻欢轻轻为郭嵩阳阖眼,就在此刻,龙小云动了,他举起手,将梅花盗的那管暗器,对准李寻欢按下。
李寻欢警觉抬头,袖中飞刀迅速向声源处接连发出,一刀打偏了发出的暗器,另一刀直直地向着龙小云而来。
当李寻欢看清了来人后,他脸色大变,怎么会是小云!可这时候,小李飞刀就要到龙小云的跟前了!
龙小云迅速抬起青魔手想要挡住这避无可避的一刀,但这一刀又急又快,来势汹汹,直扑他的首级!
一个粗壮有力的臂膀一把推开僵立的龙小云,直直地迎上这猛烈的一刀。
“啊——”
在一声压抑着的痛呼中,那只臂膀被飞刀带着向后空中翻飞,鲜血一瞬间喷溅开,如瓢泼大雨落了龙小云满头满身。
“爹!”“大哥!”
这两声几乎不分先后,龙小云半跪在地上,惊恐又无措地看着父亲被削去的臂膀,他丢下暗器、卸下青魔手,惶然地搀扶住父亲,撕下衣服努力包扎止住那喷涌的血流。
李寻欢踉跄着飞奔过来,迅速地点穴止血,颤声道:“大哥!大哥……我……”
龙啸云并不理会他,只拼尽全力推了龙小云一把,恶狠狠地呵斥道:
“逆子,滚!滚出兴云庄!滚的越远越好!”
龙小云半跪在地上,呆滞地望着那飞快渗血的伤口。
龙啸云怒道:“逆子!滚啊!你难道要把我气死在这儿吗!”
龙小云微微抬起眼皮,看着父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惨然地起身,像个幽魂一般离去了。
李寻欢此时的脸色白得和龙啸云不相上下,他轻声呢喃道:
“大哥,无论如何,我……我怎么可能对小云下得了手?他是你和表妹的血脉啊!”
龙啸云此刻眼中已没有从前伪装出的称兄道弟的情谊,他强撑着直起身体,不复方才呵斥龙小云的怒意,平静地说道:
“李寻欢,你确实是个好人,可好人一旦发怒了,谁也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情来。
小云是代我动手的,真正想要杀你的人是我。”
李寻欢的脸更白了,早春的寒意侵蚀着他本就不那么健康的身体,他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看着李寻欢此时像个病痨鬼的模样,龙啸云只觉得畅快极了,他再也不用在李寻欢面前忍着厌恶伪装成好大哥了,于是干脆肆无忌惮地把这些年的恨意像毒液一样喷洒出来。
在一声声怨怼中,李寻欢的脸色越来越白,他不是没有察觉大哥偶尔的怨意,但他没有想到大哥竟然恨他恨到这个地步。
那么诗音呢?她也是如此恨他吗?恨他恨不得要他去死吗?
生死相托的大哥、青梅竹马的表妹,如果这两个人都恨他到了如此地步,那他活得是何等的荒唐?
李寻欢倏忽间吐出一口血来,龙啸云虽然臂膀仍然在渗血,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痛快极了,各种锥心之语更是滔滔不绝。
…………
“所以说,这世上真有如此幼稚的前辈啊。”
胭脂一边给林诗音染着指甲,一边把这几日千面公子的各种美名其曰师父的“关爱”说与她听。
林诗音无奈地看着女儿捣鼓着凤仙汁子给她染甲,闻言忧心忡忡道:
“娘当初只想着让你有自保之力,却没考虑到传承的规矩,可是那位前辈因此心有不快?”
胭脂给最后一个指甲完美的涂上凤仙花汁,这才抬起头来道:“他呀,能有我这样的佳徒,他可满意极了,见我的第一面就喜不自胜到奔走如飞。”
想到王怜花那天星驰电走般的轻功,胭脂又忍不住唇角上翘。
不过,想到这些天里,层出不穷的“考验”,她还是忍不住,低声“哼”了一声。
被胭脂在心中默默蛐蛐的王怜花此时饶有趣味地打量着阿飞,虽然后者并不理会他,但他依旧看得目不转睛,时不时口中还啧啧称奇起来。
“这金钱帮外头,可有不少人对我的好徒儿牵肠挂肚,她怎么就选中了一个冰块?”
王怜花挑剔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嗯,模样倒是俊俏,勉勉强强能和自己比肩,
看着看着,王怜花只觉得面前的少年的相貌让他莫名觉得有点熟悉,嘶!他怎么长得人山人海的?
阿飞只抱着自己的剑,不理会王怜花变化莫测的目光。
王怜花敲了敲折扇,道:“你叫阿飞?”
阿飞道:“是。”
王怜花又道:“我还没听说过,天底下有人姓阿。”
阿飞抱紧了剑,并不言语。
王怜花潇洒地展开扇子,桃花眼微微眯起,轻声道:“阿飞,我倒是觉得,你很适合姓沈呢。”
阿飞目光如炬,直直地刺向王怜花,手中的剑也似乎要对准王怜花。
王怜花摇了摇扇子,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哎哎哎,这么激动做什么,对待前辈要尊重,好歹要有个晚辈的样子。”
一边说着,他又哼了一声,道:
“姓沈也没什么好,姓沈的说不得都要当大小姐的小白脸。你要是不喜欢沈,也可以姓白,或者跟着我姓王,天底下那么多姓氏,难道找不出一个喜欢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