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回来,既然幻境之中的一切都是假的,那自己上的厕所,吃的饭呢?
这东西不想起来还好,一回想起来,吴东瞬间就意识到两种熟悉感觉上涌,甚至比最开始来的还要强烈万分。
“我突然感觉要去上个茅房,你们知道去哪里上吗?”
仅是一瞬间,感受到下腹位置鼓胀的吴东扭头看向三人,还想让姚名成陪自己去趟茅房,顺便找点东西吃。
“你又要上……哦,那是幻境里面,要不再去哪户人家里买些吃食?”
姚名成疑惑话语尚未完全出口,便被他自己主动收回,另外他有关这方面的感觉,竟是奇迹般地同样被唤起。
“你们出远门,行囊里面没装些面饼,干肉之类的吗?上什么茅房,在那不能解决吗?”
已经有过一回登门经历的戬阳,实在不想浪费第二回时间,于是将目光放至不远处荒草地上。
他们如今已经走出陈竹村,位于陈竹村和氺溪之间的大片无人荒地上。
四周没有外人经过,很方便。
“你……你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怎地如此不讲廉耻?”
姚名成一听,顿时急了,认为戬阳这是在侮辱他们堂堂儒家弟子,倘若那荒草地上有些足够遮人视线的……
咳咳,不对,就算有遮人视线的东西,他们也不能干出如此不知廉耻之事。
“修道之人怎么了,不过是让你们在野外寻个方便,又没让你们杀人放火。这有何妨?我们不稀得看你那二两肉。”
“你!”姚名成刚要怒气发作,身旁年轻男子已然叛变。
“要不就在那上吧,我感觉我现在挺急的,而且去了村子里,还不一定能立马就找人借到茅房。”
吴东此言,正是建立在幻境之中“闭门羹”基础上的考量。
有此前车之鉴在,谁敢保证,一百多年后的陈竹村民,就比一百年前的村民要热情好客很多?
与其冒着到时候憋至绝路,丢更大脸,闹更大笑话的风险。
他还不如就在此处方便,大不了站远些。
说完,吴东便一路小跑着跑向远处草地,独留下姚名成呆愣在原地纠结。
“唉,也罢……”
无奈摇了摇头,姚名成随即迅速转身,同样小跑着跑向不远处草地,看似是因为吴东的话而妥协。
实际情况如何,大概只有那段相较于吴东选取路径,短了不止几丈的荒地白草清楚。
一小会儿时间转瞬即逝,满脸神清气爽的两人先后回来,跟在戬阳两人身后,快步走向他们马车所在位置。
“这幻境中的感觉真神奇啊!从饿的头晕眼花,到明显饱腹感,再就是上茅房……
为何做梦时候有如此真实的感觉,基本上都是在现实中真的干了这事,而在那幻境之中,却是与现实毫无关联呢?”
荒草地上,吴东内心积攒的许多疑惑,不吐不快。
“因为幻境这东西,本身就与做梦不同。梦境本质上是人心,身体的五脏六腑,与整片天地产生的共鸣。
幻境则是某些外力制造出来的虚假之物,无法触及本心,自然也就控制不了身体。”
“与天地产生的共鸣?梦境不也是虚假之物吗?难道不应该是,脑海里误以为自己看到了那些景象,从而操控身体……”
吴东不解,仍旧按照前世的科学观念同戬阳争论道。
“同为虚假之物,也是有莫大区别的。梦境是人心与整片天地产生的共鸣,其中有时候还会蕴含着天地给予人的某种提示。
或为吉兆,或为凶兆,这对人并不造成任何损害,更谈不上蒙蔽欺骗。
幻境本质上是对人不利的,两者本质上的不同,决定了人心的戒备程度不同,因此后者很难使人心主动操控身体做事。”
戬阳话语间大致意思,吴东虽然听懂了,但他心里还是不理解。
操控人身体的,究竟是人脑,还是人心?如果在前世,他当然可以毫不犹豫地肯定,人脑操控身体。
但他如今是生活在一个,与前世大有不同的世界里。
这里有很多用前世科学解释不清的事情,人们将之称为玄学,细细想来,前世不也与之有很多相似之处?
唉,算了,想不清楚不想了,以后总会有找到答案的那天。
吴东内心果断摇头,不再纠结。
“饼和肉是有了,那水呢?我们该去哪讨水喝?”
话音刚落,吴东就看到戬阳三人投来无言目光,一切含义,尽在无言之中。
最后还是姚名成体贴扭头,指向几人旁边平静流淌着的氺溪溪流,“那不是水吗?怎么了,饿到头晕眼花看不清?”
“呃……”尽管吴东此刻很想向他们解释,此“水”非彼“水”。
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
他也知道,古代不比现代,古代人平日里喝的水,绝大多数都是这种生水。
特别是在这种荒郊野岭的地方,他要再矫情点,喝个水都得找柴生火,带齐锅碗瓢盆,说不准哪天姚名成也嫌他烦。
不过话虽如此,这种生水……喝了真不会生病,闹肚子吗?
看着眼前人弯下腰,大口大口往嘴里捧水喝的举动,吴东表现得极为犹豫,站在原地迟迟不肯上前。
只因他心里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根本就毫无争议。
荒郊野岭喝个热水固然不方便,可要是为了图喝水方便,生场大病,那他从此以后恐怕就彻底方便了。
再不用因喝水吃饭而烦恼,一了百了。
旁边彻底喝爽的姚名成抬起头来,发现吴东表现异常,不禁关切问道:“你怎么不喝呢?你不是说你很渴?”
吴东内心正犹豫纠结,该如何以一种较为合理的解释方式,让姚名成明白他意思。
甚至让他能够理解自己的这份顾虑。
“你在担心生水喝了闹死人?放心吧,你现在再怎么说也一只脚迈进震石武者的门槛了,不会因为这点东西生病。”
这时站在两人旁边,极目远眺的戬阳主动开口解释道。
吴东闻言心头顿时一震,他怎么知道自己担心生水喝了出问题?不对啊!不是说古人意识不到生水喝的有问题吗?
难道是因为他比正常人厉害些,懂得也多些?
小心翼翼抬起头瞥了眼戬阳脸上表情,吴东内心思索之余,身体还是极为诚实地走上前,弯下腰来。
待他喝完水回来,仍在故作不经意模样偷瞄戬阳时。
戬阳终于彻底破防,无语至极道:“这是我之前碰到的一个怪人,他跟我讲的。”
此话一出,吴东那本就不太平静的小心脏,更是猛地一颤,几乎是瞬间扭头看向戬阳问道:“怪人?他哪里很奇怪?”
“我跟他又不是很熟,仅有一面之缘,你问我我问谁去。”
戬阳耸了耸肩,似乎是觉得这话里有不妥之处,因此继续解释道:“我之所以说他奇怪,更多的是一种感觉,直觉。”
极其久远的回忆跟随话语而至,出现在戬阳脑海中央。
说到那个怪人,呵……身为堂堂龙虎山天师道的杂役弟子,费那么大力气拜入山门,追求大道。
说出去谁敢信,他竟是个连水都要烧热喝,害怕中毒生病的胆小之人。
真不知道,老不正经的为何要去求他帮忙,明明只是个没有半点修道天资的杂役弟子,甚至能引来山门长老关照……
吴东闻言只好作罢,想着以后有机会见见那位,极有可能是“同道中人”的朋友。
“那怪人也是个道士吗?他在哪修炼。”
“龙虎山,天师道,你问这个做什么?江南西路离江兴路可不近。”
或许是同怪相吸的原因,戬阳并未多想,仅是开口调侃了一句吴东,随即便转身登上马车,回车与里打坐练功去。
方才请神真君法相,虽短短片刻,对他心神损耗着实不小。
姚名成和吴东两人同样进了车与内,开始翻检起各自带出门的行囊,准备找些面饼和咸干肉垫垫肚子。
车外夕阳渐落,洒下一天之中最后的余晖,笼罩住两架外表看似毫无生机的马车。
与外豆兵始终静默无言,凝望着不远处平静溪流,似在提前迎接黑夜到来,天地万物再度归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