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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半就没人买!”

“但其中利润一定可观!”“噢,是这样!陈师傅,这正月眼看就过半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就这两天,怎么?你也要一起?”

“我想是这样,生意人耽误不得,钱在手里久了,会长芽子,这一天天耗着,走的是亏空,家有万贯,哪如日见分文?许多张嘴在等饭吃!”

“哭穷什么呀?你还在乎这仨瓜俩枣?这里头利润,我又不是不知道?”

“利润虽不薄,可是风险大,上下得打点,要不然,这条路就不通!只不过有钱大家花!”

“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事,真的假的?”

“我骗你作甚?他叫北风,在北门河那儿!”

“姓什么?”

“北!”

“胡扯,有这个姓吗?我走南闯北就没听说过有这个姓!”

“我骗你干什么?严格意义上说,他是我师弟,当年我们一同在会友镖局走镖!”

“干得好好的,怎么就……?”

“我不喜欢这种受雇于人,居无定所的生活,说到底,不喜欢听人吆喝!”

“你的枪都从哪儿买的?”

“这个我还真不能告诉你,行有行规!”

“大约后天走!”

“我听信!”

风猎猎作响,仰躺在马车上,听着轱辘悲催碾压声,把葵花籽壳吐下,想着前几天对话,老小子还给我留一手,想吃独食,就不怕噎死撑死?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跪下求我!尘土在半空腾起,陈渐良象筛子一样,过滤着史健久、薛彪与他的谈话,马脖子下的铃声,碎碎撒了一地,风起皱,把烟尘团了又团,动作极快,团成漩涡,又象一把圆形旋转的刀,锋利的刀口,可以一下下斩断人的头胪,那漩涡正从车边呼啸而过,斜性,怪异,地上的草屑扑在他脸上,一脸迷惘,风放软放舒,就象展开的鞭子,赶着人走进荒凉,薛彪象头猪,把自己包在被子里,哼着别人听不见词,韵律却是苦哈哈的歌。

啊啦嘿---……

啊啦嘿---……

你是我人见人爱的好妹妹子呦,

你曾经如美酒一样令我无数次醉!

是谁把你美丽的容颜毁?

妹妹---妹妹---……

你为何只流泪?

这究竟是为了谁?

三行鼻涕两行泪,

头发不梳脸不洗,

为何变得如此颓废?

让我如何心儿不碎?

啊啦嘿---……

陈渐良抬一下头,西凉城只是遥远地在视野里,象一幅随意勾勒的写意画,荒凉从心底往上窜,晃晃悠悠,如同胃酸,风硬风软全在须臾之间,风不是来自一个方向,吹过来,刮过去,乱乱坏了规矩。风有时顺走,有时对撞,“大胡子,你唱的是什么狗屁东西?象蚊子在叫,今晚我们哪儿歇脚?”

“哪黑哪儿住,日时还那么早,想那事干什么?能不能赶到曹家集?”薛彪抬了下头。

“闹了半天,还在西凉城地界上晃悠!”

“这个速度,我看悬,李胡庙有可能!大家都还没有从年的温柔乡完全清醒,情绪上还有些犹豫,这样下去可不行呀!”陈渐良一脸焦虑。

“你有更好的方法吗?”

秃鹫,一只孤独,一只桀骜不驯,一只不适时宜的大鸟,象一只硕大的风筝,带风的啸音,“叽--嘎—”,象波浪带着惊悚的黑影,从头顶掠过,尖啸圆韵,几乎是贴着树梢,蹭出一下,就不见了踪影,树梢还在乱颤,残冬没有落尽的一鳞半爪的叶片,飘飘浮浮,还未落到地上,那声音就象石子,掉在路边深谷中,闷闷有声。

“乖乖,这什么东西?这么吓人?”陈渐良摸一下后脑勺,发麻发凉,他都没有看见是什么东西,他用右手挡在脑门上,顺着声的弧线,望过去,只有一个模糊身影。

“秃鹫,一定是秃鹫,只有那厮才能制造出这样的声势!”薛彪也没有看清它的影子,凭的是感觉,凌空利爪,撕破一切束缚和禁锢。

“刚才就贴着我头皮飞!”

“别吹!要真的贴着你头皮飞,不把你削成血流如柱的烂蛋?”

“哈哈……”

“真的,不骗你!我听见‘嗡嗡’响,象抖空竹的声音!旋风般消失了!”

“这种猛禽,分寸感特别强,不会的,你一定被吓懵了,快扯开裤子看看,是不是吓尿了!”

“薛彪,我看你是不是还没到曹家集,你就骚了?那个驴一样的东西,就硬硬如棒槌?”

“哈哈……?”众人笑作一团。

“薛五爷,到了省城,一般你都住哪儿?”

“当然是督军府旁边的绿月牙旅馆,哎,你问这个干什么?”薛彪紧张起来,脸色沉一下,硬生生从皮子下挤出僵硬干瘪的笑容,尽量轻描淡写,“也没个准头,那狗日地方,野鸡遍地,有时坑爹,更多时候,住六步街,如果要想更方便一些谈生意,最好去中和坊,那里是外国人的租界,既安全,又安静!”薛彪欲盖弥彰。

陈渐良象狐狸一样狡黠地笑了。

是呀,这家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他怎么突然对这个如此感兴趣?警觉起来。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有几只晨鸟在啁啾,一夜多次折腾,让黄兴忠乐此不疲,这会儿正在鼾睡里,冷不丁陈梅梅掀起被子,照着他有腚上就是几下,“叭,叭叭!”。

“你狗日的打我作甚?”黄兴忠睁了一下眼,去夺被子。

“起来!”

“你疯了,天还没有亮!”

“亮了,男人不能慵懒,我们不能就这样混日子,得去妈那儿看看,我们家还有几间铺子,都做得是什么买卖?经营得怎样!”

“我说你闲的,无论我爸在时,还是不在,一直由杨叔在做!”

“杨叔是你亲爹吗?你咋就这么相信他?是贴了还是挣了,贴多少,挣多少,你知道吗?他们工钱多少?每个月有多少?你都了解吗?”

“穿衣服!”他的衣服抛在他身上,想不起来都难。“这事一直由我妈在监管!我说你闲的!”

“你还是不是男人?”女人跳下床,她早已穿好衣服,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可不是,天早已大亮,浑浑噩噩,看来还真不行。太阳最早灼红的一抹,已经涂在东天,它绚烂无比。

他们起床,收拾利索,到街上吃了早点,并捎带一份给庄惠英。

“妈,起来了,早点我们给你带来了,妈,我想问你点事,你别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们家究竟有几间铺子,都在哪儿?每年生意怎么样?都有谁在打理?我想知道!”

“闺女,你才刚刚结婚,不宜过早抛头露面,如果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说!”

“妈,时间不等人啊,爸不在了,我想早一点和兴忠接管这个家,你年纪大了,该颐养天年,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你们能这样想,我太高兴了,梅梅,你们等我一下,我和你说说这事,然后,我们一起去转转,见见掌柜的,我们家现在只有两间铺子,全在黄花甸子这儿,平常人少,十天四个集,除过这四天,平常生意就少了许多!”

“妈,这样可不行呀,十天有六天闲着,街上像我们这样店铺有多少家?”

“小的有四五家,像我们家这样的,史家有三家,我们家两家,以前你爸在时,多以西凉城生意为主,所以……”

“妈,这样下去真不行,黄花甸子这点儿生意,迟早会被史家笼断,我看这样,我们是不是另外想办法,再做点别的生意,要不然,迟早会被拖垮,史家现在气势如虹,扩张野心已经彰显,我们现在处于劣质,只有另辟蹊径。那个刘大管家的事,落实得怎么样了?”

“八九不离十!”

陈梅梅的话让庄惠英扭头看她,像不认识似的,她虽然嫁过来没几个月,好像也足不出户,但对黄家和周边情况了如指掌,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点点头,“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吗?”

“有是有,不知道你是否赞同!”

“说来听听!”庄惠英把包子咬进嘴里,把豆汁喝得滋溜响。

“我有远房表叔,岁数是大了点,但他从年轻时起,就一直在省城上琳坊酿酒,上琳坊你知道吧?差不多有四十年,现如今老了,无儿无女,我们把他请来,不让他干活,让他动嘴巴动脑子,我想先开个酒坊,你看行不行?”

“行!原来你都这么想了,兴忠,看见没有,从这差别中,我看到了希望,可能你对这一切还不以为然,是吗?”庄惠英一颗不愿意掉下的泪水,恰缝在一张一翕的瞬间,掉进嘴里,混合着早饭,咽下去,她有些激动,她三口两口吃完包子,“走,我带你看看去!”儿媳妇心中藏着沟壑,这是幸福的泪,一步小胜,步步可胜。

2

阳光稀薄,如冰初化,风,软软无骨,黄花甸子,进入一天的开始,路过铁匠铺,听到那里叮当,和淬火的滋滋声,一缕缕白烟从那里飘出来,街上人不多,也不是逢集的日子,整体有些懒散,疲乏无力的倦态。

走着走着,陈梅梅看见“黄记杂货铺”几个字,字体斑驳脱落,但还看得清,门虽然开着,却没有看见什么人进去,也没看见什么人出来,也许是他们进去早了,陈梅梅前后左右看看,这是在十字街交叉点上,地势选得还不错,门面大小适中,四周也没有同行,她点点头,“水口还不错,应当可以经营下去!”

杨坚强一开始没看清是谁,也就没有出来,后来支起耳朵听,听见是太太的声音,就忙迎出来,“太太好!”看见黄兴忠和陈梅梅,便说:“少爷,少奶奶好,请,里面请!”往里面让座,并让小伙计给他们倒水,“大清早你们有兴致过来?”

“随便看看,这不逢集,生意有些冷清噢?”

“也不是,时候太早,大部分人还在床上!”杨坚强尴尬搓着手,“俗话说:做生意如做梦,谁也说不好,这一刻不好,下一刻也不一定!”

“一个月下来,大体能有多少赢利?”

“也没个准头,反正扯起来,一年一千多个大洋吧?”

“进货怎么进?”陈梅梅有了兴趣。

“看出来少奶奶内行啊,这路子都是老爷以前踩定的,通过兴盛马帮捎带的形式,把我们要货的种类、数量,列张清单,凭单子付账,基本上就是这样!也有偶尔来的外地客商,送货上门。”

“那货掉货涨怎么办?”

“一般先由马帮代出,根据流水单据,补齐或退款!”

“这里面没啥猫腻吧?”陈梅梅看见杨坚强哆嗦一下。

“也许有,也许没有,但毕竟差距不是太大,一般忽略不计,少奶奶还满意吗?”杨坚强外表笑嘻嘻的,心底却犯嘀咕:这黄家未来当家人不好忽悠呀,以前大帐基本上是黄鹤松拿定,捎带脚把这边两个铺子的进货办了。

“有账本吗?我可以看一下吗?有赊账吗?”陈梅梅看着杨,杨的汗珠就下来了,“我也不懂账,就随便翻翻!”

“有,有有!赊账难免,一般都是熟人!”他从柜台下,拿出账本,“去年进货出货全在这儿!”

陈梅梅拿过去,看似漫不经心地翻着,见帐面清晰,并没有涂改的痕迹,翻几页就放下了:“杨掌柜的,另一个铺子也是你代管吗?”

“是!”

“那我们到那边看一下吧!”

“可以!”

正走着,史健久就走过来,他看看陈梅梅,又看看黄兴忠,却对庄惠英挥挥手,“黄太太,这是干什么?”

“带我儿媳随便看看,史老爷,西凉县城的史氏百货公司开张了没有?贺礼还是要奉上的!”

“文齐武不齐,算是开张了!”

“那你咋不吱一声?我们好去贺一贺?”庄惠英话里有话。

“小事一桩,不值一提!”史健久见陈梅梅目光犀利,就盯着她多看一下。

“史老爷这是闷吭大发财呀,眼睛长在头顶,哪能看见黄花甸子人?”陈梅梅枪里夹鞭。

黄兴忠低着头,在干搓手。

“我还有事,改天再叙!”史健久在心中“咦--?”了两声,佩服庄惠英的眼光,陈梅梅这丫头,不容小觑,无论眼光,还是话语,都在一般人之上,今后想要压黄家一头,有些难,这倒如何是好?羽翼未丰,他还有机会,要是由鲲变鹏,那就一切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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