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马斌他才把摇摇欲坠的木杖子牢牢绑好。还没等他寻个避风的地儿,好好歇上一歇。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快速地闯入眼帘。村里的二柱子,人还离着老远,那大嗓门就跟炸雷似的,震得马斌耳朵发麻:“大斌子,不好了!西头的李大伟死了!”
马斌只觉浑身一激灵,仿若一道电流瞬间贯穿全身,蹭地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惊愕如涟漪般迅速扩散开来:“啥?李大爷走了?”
虽说李大伟年逾古稀,在村里也算高寿,平日里身子骨看着还算硬朗,时常拄着拐棍在村道溜达。可这噩耗毫无预兆地砸来,马斌心里还是狠狠“咯噔”一下,空落落的。
在马斌的成长岁月里,李大伟就经常关照他。哪家破土盖房,匠人师傅还没到,李大伟就早早赶去,帮着清理场地、挖土打土坯,累得汗流浃背也不喊停;邻里间闹了鸡毛蒜皮的矛盾,双方脸红脖子粗,眼看就要撸起袖子干仗,李大伟迈着蹒跚却笃定的步子一到场,三两句话便能抚平风波,劝得大伙握手言和。村里的娃娃见了他,都亲昵地喊一声“李爷爷”。李大伟人缘好得没话说,村里老少提起他,无不竖大拇指夸赞。
当年村长要不是家人亲人太多的话,李大伟可能就是村长了……
农村就是这样农村就是这样,亲朋好友多…家里儿子多,就比较牛逼、不怕事……
上一世好像也是这个时候他去世了,不过马斌早已忘记了,毕竟过去了几十年。
刹那间,马斌眼眶泛红,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幼年。那时的他,不过是个瘦巴巴、调皮捣蛋的小毛孩,嘴馋得厉害。正值杏子盛夏,李大伟家屋后有棵杏树,黄澄澄的杏子挂满枝头,果香四溢,惹得马斌馋虫作祟。趁四下无人,他猫着腰、踮着脚,偷偷溜进人家。双手像小爪子似的,迫不及待地伸向杏子,兜里很快就被塞得鼓鼓囊囊。
正当他做贼心虚,准备开溜时,“嘎吱”一声,李大伟出现在身后。马斌瞬间僵住,小脸刷地惨白,双腿发软,差点直接瘫倒在地,满心以为要挨一顿狠揍,少不了被老爹领回去再教训一番。
结果李大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怒意,反倒透着股无奈与疼惜。许久,他轻轻叹了口气,宽厚地一笑,抬手挑了把杏子递到马斌手里,还温和地说:“孩子,知道你是馋了,叔不怪你。这杏子还没熟透,味儿有点酸,不过也能解解馋,往后可不许再干这事了。”虽说杏子酸涩,却成了马斌往后多年铭记在心的缘由。
此刻,马斌顾不上拍打粘在衣服上的雪土,扭头冲正在收东西的马武喊道:“李大伟去世了,你要不要过去?”
马武拎着斧头,愣了一瞬,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与惋惜:“啥时候的事儿啊?我也跟着去。”
“行,那你麻溜收拾,咱一道。”
二人迅速归置好工具,把东西往屋里一撂,这才发现老爹老娘不见踪影,马斌心下猜着多半也去老李家了。挂好门,二人迎着寒风快步朝李大伟家赶去。一路上,村民们神色凝重,脚步匆匆,平日里唠嗑打趣的氛围荡然无存,大伙仿若被同一种哀伤牵引,如涓涓细流朝同一个方向汇聚。
刚跨进李大伟家院子,哭声便如汹涌潮水般将人淹没。亲属们围在炕前,泪如雨下,哭声揪人心肠,有几个妇人哭得几近昏厥,旁人赶忙搀扶着。马斌鼻腔一酸,眼眶也湿润起来,默默挪到角落,跟着大伙叹气抹泪。来的时候,李大伟的寿衣已然穿戴整齐,儿子也不见人影,听旁人说,是急着去定棺材了。
葬礼筹备紧锣密鼓地展开,村里像是默契十足地达成了无声协议,壮劳力主动揽活,搭灵棚、搬重物,没人喊累;女人们飞针走线,缝孝布、备东西,手法娴熟又利落。
马斌也没闲着,一趟趟搬桌椅。待一切安置妥当,大伙才陆续散去,各自回家准备第二天的事宜。
只是,村里有个老传统,没结婚的小伙都被留下。老一辈迷信,觉着他们阳气足,能镇场子、驱邪祟,守护逝者最后一程。
天刚擦黑,屋内灯火通明,暖意融融。赵大柱、刘铁蛋、王二麻子还有孙寡妇,就熟络地盘腿坐上热炕,摆开牌局。
赵大柱撸起袖子,攥紧骰子,朝手心哈口气,往桌上一扔,率先开了腔:“今儿个,都不许耍赖,使出看家本事!输赢都摆在明面上。”
孙寡妇白了他一眼,指尖利落地码牌,嘴上也不饶人:“就你话多,每次输了就耷拉个脸,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瞅瞅这回能硬气到啥时候。”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斗着嘴皮子,牌局在吵吵嚷嚷中火热进行。
马斌和几个小伙没凑那热闹,在院子里拢了堆火,火苗蹿得老高,噼里啪啦作响,映着他们年轻的脸庞。大伙围着火堆,闷不吭声地烤地瓜,浓郁的香甜慢慢飘散开来。地瓜烤得外皮焦香、内里软糯时,马斌轻轻掰开,热气腾腾,香甜可口。
夜深了,牌局继续,只不过换了几个人。
几个年轻人因为外面太冷,也来到了房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