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梨埋下头,幸好给他擦身之前,借口害羞,把帐篷里的灯给弄暗了。
他看不清楚自己。
小周就是那个小战士,忙说:“邢哥你别起来,继续躺着,是护士同志在帮你擦身子!”
白梨也没说话,蹲在邢烈身后,给他擦后背。
“谢谢。”邢烈虚弱的声音飘来。
她努力哑着嗓子,憋出两个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不用。”
她将他从头上倒下擦得干干净净,又和小周一起给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让他躺下,才出去倒水。
再回来时,他已经睡得很熟了,可能是清洗过,舒服了很多,也可能是这几天连轴转太辛苦了。
整夜,白梨陪在他身边,还借了块肥皂和刀片,给他把胡子剃干净了。
下半夜,又爬到他身边,纤手试了试他的额温,退下来不少,放心下来,正要回到一边,只听他翕动薄唇,在说梦话:
“梨梨。”
……
天快亮了,白梨回了自己帐篷。
不多时,邢烈起了身,虽然还有些退烧之后的虚弱,但比昨天要强多了,活络了一下筋骨,摸了摸下巴,这几天没时间剃的胡子,全剃干净了。
他没有多在意,却忽的脸色一动,抓起衣领,嗅了一下。
怎么感觉有…她的气味 ?
她身上是那种独有的软软甜甜,带着点淡淡花果香的味道,不是花露水可以代替的。
他不可能弄错。
“小周!”
小周马上掀帘进来:
“邢哥你醒了,感觉舒服没,没烧了吧?”
“没事了,对了,昨晚那护士照顾了我一晚?”
“是啊,人家可负责了。……哎哟,给你把胡子都剃了,还真周到。”
“我道个谢去。”邢烈站起身。
“小陈同志已经走了,估计正在帮伤者处理伤口呢。邢哥您别急,以后有机会。”
邢烈一拧眉:“小陈?”
“是啊,那位护士同志姓陈。”
邢烈浓眉之间浮出自嘲。
他在干什么,难道以为那个护士会是她?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江城医学院明亮宽敞的教室里上课,怎么可能在这个残破危险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真是疯魔了。
前两天他在救援时,有个医护人员无意闯到了废瓦砾堆里,那一刹那,他居然也看花了眼,以为是白梨。
他压下心思,起身,穿衣服。
小周看他要继续去废墟参加救援,忙阻止:“邢哥你这才刚刚好,得先休息一下啊!”
“没事。”大手一扒,掀开帘子,人已踏了出去。
……
那边帐篷,白梨遥遥看着军人休息的营地。
离开之前,小周问她叫什么,她随口说自己姓陈。
怕被他发现。
又怕他又会以为她千里迢迢跟过来,是为了讨好他。
她收起心思,开始今早的医护救援。
快到中午,白梨刚给一个轻伤的老大爷换了绷带,就听废墟那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连她手里的酒精都掉在了地上!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忙跑出帐篷:“怎么回事?那边怎么了?”
田超和另一个医护人员过去张望了一下,回来说:
“好像是废墟那边二次塌方了!”
“完了,那救援的战士们……”
白梨心脏一止,邢烈今早烧退了,依他的性子,说不定会去继续救援。
她撒开腿就朝废墟跑去。
“白梨你先别去!那边还在继续坍塌,很危险!”田超见她好像要去废墟那边,急了,喝止住她,却根本阻止不了她的脚步,只能追上去:
“白梨!你别过去——”
白梨还没跑到那个巨大的瓦砾堆面前,就已经听到陆续倒塌的声响,砖石俱落的噼啪声,震动耳膜。
她继续朝前走,烟雾也逐渐弥漫,看不清人,下意识大叫起来:
“邢烈!”
无人回应。
“邢烈,你别吓我,你回答我!”
这次有了动静,却不是邢烈的回应,而是好像闷闷的倒塌声——
白梨身边一栋倒了一半的楼房本就摇摇欲坠,此刻禁不起废墟二次塌方的震动,裸露出的钢筋砰然坠下!
而,钢筋砸去的方向,正是白梨。
尖利的钢筋不偏不倚戳破了她的喉咙。
太快了,她甚至感觉不到痛楚,咳了两声后,感觉到一丝浓浓的甜腥味传来。
血刺破了她咽喉的动脉,迅速封喉,心肺俱停,瞳孔放大。
血,糊满了她脖颈间的翡翠坠子。
晶莹的绿色,染成了妖艳的朱红。
‘啪’一声,她喉间插着钢筋,重重摔在地上,任由剩下的碎石落在自己身上,将自己的骨头、肉砸得稀巴烂,却已经没任何感觉了。
她……又死了吗?
原来,死亡不是一件经历过就能够熟练的事。
虽然前世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可这一刻,还是那样惶恐。
她大脑就像突然拉掉电源的收音机,声音一下子断掉。
意识消失。
气息渐无。
她就像陷入了一个长长的,昏暗的梦,再醒不来了。
与此同时,她雪颈间染成红色的翡翠坠子,发出了诡异的亮泽。
“梨梨。梨梨。”
轻柔的声音在喊她。
终于,她睁开睫毛,看见一个年轻女人站在自己面前。
她四周全是雾气。
女人很美丽,眼睛角下方有一颗泪痣,怜惜地看着她。
白梨喃喃:“……妈妈?我,是不是死了?”
白秀秀很年轻,保持着死去那年的容颜,眼眶含泪,唇角却沁着笑靥:“梨梨,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回去吧。”
白梨鼻子酸涩,用力抱住妈妈:“我不回去,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我不要再和你分开了……”
“妈妈知道你受苦了,可梨梨,你的日子还没完,一定要回去。”白秀秀抚摸着女儿的头发,狠下心一推。
白梨的身体像一支轻盈的羽毛,被风力朝后刮去,伸出手想去抓住白秀秀:
“妈妈——”
忽的,眼前景象一变,不再是雾气蒙蒙的环境。
她正在奔跑的双脚戛然停下来!
她……居然还在自己的帐篷边,正准备朝废墟那边跑去!
身后传来田超的焦急声:“白梨!你别过去——”
白梨呆住,她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完好,无损,并没有钢筋,也没受任何伤。更没死。
怎么回事?
她好像回到了死亡前几分钟!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