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新年的临近,各个项目部营地里的节日气氛越来越浓厚。
工地上没日没夜的工作,恐怕唯一能放假的日子,就是过年了。
到临近过年时,人们普遍会陷于一种思乡和焦躁结合的复合情绪中。
有工人自怨自艾起来,抱怨自己当时是中了什么邪,为什么要来安哥拉,挣这几个辛苦钱。
眼下刚进入2010年初,因为房地产市场依旧辉煌,国内工人的人工价格还涨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工人们心里更是懊悔不已。
其实掐指细算一下,现在在安哥拉干活和在国内能赚的差不多。
虽然账面上多赚那么一点点,但如果刨除掉在外不能回家,吃不惯福建厨师的菜,还有安全和医疗卫生风险大,总体算来,还是亏了。
工地里的工人们为此不由得摇头顿足,负能量四溢。
有人父母年老,未能度过年关,家里亲戚姊妹电话传来噩耗,非常感伤未能见最后一面,借酒饮泣。
要纾解这些不断袭来的负面情绪,徐云天这些管理人员只能让大家都更忙起来,布置福字,贴横幅,清理过节场地,采购更多的酒水饮料以备那两天狂欢。
甚至连久久无人愿管理的电视信号都被捣腾好,眼下终于可以收到中国cctV的几个频道了。
徐云天以前在国内时,从来不知道cctV竟然有这么吸引人。
大多数人吃完晚饭都开心的围坐在水泥桌椅边,认真地观看电视新闻,连一个镜头都不愿意错过。
哪怕是以前在国内时,最不屑一看的节目现在也能让他们乐得合不拢嘴。
国内过年的一二月时间段正值安哥拉的雨季,雨季天气炎热且时有暴雨,但丝毫无法给大家过年热情降温。
大年初一,全天放假。
有一些江西工人吃完早饭后,悄悄跑出了营地,不告而别。
这可急坏了汪后勤和阿营经理。
毕竟安哥拉的社会治安并不好,虽然偶有整顿,但效果甚微,对中国人尤其糟糕。
因为最早来安打拼的中国人遇事喜欢息事宁人,面对当地人的胡搅蛮缠,他们大多以乖乖奉上钱财的方式来躲过一劫。
虽然这一批人后来大多回去了,但却把这个坏风气留下了。
现在,不只是警察,甚至连小孩子、老人遇到中国人都喜欢要钱。
如果,那些江西工人跟要钱的当地人发生冲突,出现死伤怎么办?
如果有人不回来,私自回国或者去别的工地打工了,怎么办?
如果这么多人有个闪失,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万幸的是,当天下午三点过,他们自己就全须全发的回来了。
原来,这些江西工人是去了罗安达海边游玩,班组长让他们班组一个机灵的安工带路去的。
虽然在外面,他们的中餐只是随身带的面包和鸡蛋,但回来的众人也都是喜气洋洋的。
可见即使只是一小会儿,能出去换换心情那是多么重要。
大年初一的傍晚,福建大厨们从冷藏柜里取出提前做好的可口饭菜,加热,然后大盘大碟盛上,摆满了一桌又一桌。
平时不易吃上的美食今天随便吃,饮料啤酒随便喝。
每个人都沉浸在过年的气氛中,有人大快朵颐,有人把酒言欢,有人默默抽烟。
毕竟,若吃苦耐劳不是为了此刻的欢愉,那吃苦也将毫无意义。
项目部除了徐云天在内的少数人外,大多数男人都光着上身,豪气冲天的四处敬酒,或微醺或大醉的彼此囫囵说着祝福话吉祥话然后碰杯,一饮而尽。
即使平日里多有争执的工友们,此刻,也都暂时放下了矛盾,遇到彼此笑脸相迎,道上一声,“新年快乐”。
那堆成小山一样的食物,根本没有吃完的可能性。
即使是平时最讲究节约物资的阿营经理,对今天不可避免要出现的浪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毕竟,这才是在异国他乡,度过中国人最重要节日所应有的样子。
当晚,大餐一直持续到很晚。
最后,连营地里养的狗儿们都撑得吃不下了。
以往,发起安工工资各个赛铁公鸡的中国班组长们,现在正带人提着成件啤酒和饮料,送到安工营地发福利。
过年欢乐的气氛使他们变得格外慷慨。
安工们自然更是欢欣雀跃,一起体验到了过中国年的快乐。
如果不是中国饭菜他们委实是吃不惯,高低还得送他们几大桶饭菜。
对此,一些安工们对中国人的回报是,呼朋引伴并叫上打扫卫生的女安工,来场载歌载舞的表演助兴。
虽然受限于语言和文化的不同,中国人难以明白其具体含义,但是人类的快乐都是相通的。
借着酒意,中国工人也放下往常的扭捏和扑克脸,加入舞蹈,就这样摇摆起来。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还在放春节假,不过伙食就没有那么丰盛了。
其实这样也好,如果天天大鱼大肉肠胃也受不了,毕竟休假不干活身体消耗也少。
有福建班组长们开小灶叫上了徐云天一起,大菜是大块五花猪肉炖墨鱼、发菜豆腐羹还有油煎小带鱼,非常美味。
让徐云天印象更深的是,阿营经理带他在宿舍里喝小酒时,碟子里的那一点点醋泡虾皮。
虽然看似朴素简单,但粗犷的海味跟香醋勾肩搭背,产生了酸甜咸鲜的奇妙回味。
几年后,当徐云天回国自己买来虾皮和醋,混在小碟子里佐酒时,但却再没有尝出过当初那种美妙的味道。
看来人生的际遇,总是可遇不可求的。
小灶里的猪肉炖墨鱼,那浓烈的香味溢出房间,大老远就把狗儿们都勾引过来趴在了门外。
再配上带有一股奇特草药味的劲酒,这一碰杯,干出了安哥拉的雨季。
喝酒时福建班组长们都打趣说,云天还没结婚这酒可别喝多,喝多了有劲也没处使,逗得大家彼此都哈哈大笑。
徐云天自己也笑了起来,倒也不是没劲使,而是他不想对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妇使劲。
觥筹交错间,欢快开心的春节就这样过去了,甚至就连徐云天思乡病也被短暂的治好了。
峥嵘的安哥拉时光遇上暖暖的人情,也就没那么难耐了。
节后,徐云天打算许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