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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潮散去，他才嘱咐道：“去唤左霈来用饭。”
左霖似无事发生一般整理好衣裙，为尹佐擦掉脸上的汗珠，戴上面具后，双手交叠于腹前礼貌欠身，离开了事务室。她一路端着姿态到达大厅，寻府中管家准备去左宅的车马。
“左书|记辛苦了，还请在后院稍等片刻，小人这就去安排。”
督府后院连接官道，且去左宅更顺路。左霖谢过后，跟随着身穿黑白围裙装的女仆到达后院，直到女仆离开，左右无人时，她才朝官道另一侧的树林走去。
她不慌不忙地步伐在踏入林间时变得局促，在寻到一处隐蔽的树下后，倾身将存于喉间的白沫统统呕出。
胸口异常酸胀，喉咙似灼烧一般，明明活动自如，全身上下却有种如零件损耗般的顿感，十分不自在。
这不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股异样的情绪，左霈曾告诉过她，这叫恶心。
约莫三五分钟过去，督府的马车没有备好，反而是左宅的马车先一步到达了后院。左霈连礼帽都未来得及戴上就匆匆下了马车，跨步朝已经从林中出来，整理好仪表的左霖走去。
“他没对你怎么样吧？”额前大汗淋漓的左霈一把牵过左霖的双手，皱着眉头，视线焦急地观察着左霖整齐熨衬的衣裙，明明就连胸前的花边领也依旧端正，却还是止不住地担忧。
尹佐是个好|色之徒，左霈清楚得很。
“大人，助听器还未戴上呢！”同乘相伴的仆役一手拿着左霈的礼帽，一手拿着那一对他常带的金属色挂耳助听器，喘着粗气赶到两位身侧。
左霖留有余温的手拍了拍左霈的手背，又用眼神示意，左霈这才看向仆役，反应过来：“哦、哦……我还以为是这助听器又不管用了呢……”
听力衰弱至失聪，是他作为维奥蒂亚人的代价，但这比起只能以斯特克人的身份生存在源城的左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面对自己的兄长左霈，左霖总会想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让嘴角努力扯出一抹笑意。她为左霈挂上助听器，才道：“我没事，哥哥。”
“好，好……”左霈观察着那红润的薄唇，又听见了那干哑的声音，下意识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嘴上囫囵应着。
他不是第一次见左霖这般了。尹佐每次情绪起伏时，只喜欢用这种方式发泄不满，饥不择食时虽也会唤其他斯特克人前来，但他对左霖的执念格外得深。无意间的一次撞破，差点让他放弃父亲的计划，是左霖握住他的手，一次次安慰他，一次次跟他说没关系，他才坚持下来。
左霖名年执政官书|记的位置，也是这么来的。
尹佐不仅看上了左霖的能力，更看上了左霖这个人。
左霖为左霈整理衣装后，带他入了督府。尹佐再无午前那副怠惰的模样，白衬衫扣得一丝不苟，两袖用皮质袖箍扎起一半，还穿了件暗金色双排扣马甲，配上黑色的西裤，可谓是风流倜傥。金属面具将那烧伤完全遮盖，通过那半张脸能辨别出他原是一副剑眉星目的模样。
距离午饭还有些时间，三人被引到会客厅就坐。尹佐唤管家拿了一只石楠根烟斗，燃上淡巴菰后，屏退众人。
尹佐这才放松地吐出一缕白烟，“……哦，忘了左官也有品草的喜好，给卿也拿个烟斗如何？”
左霈瞧了眼尹佐身后立着的左霖，二人对上眼的瞬间婉拒了：“督君可是心情不佳？”
尹佐一手挑着烟斗抿了一口，右手对左霖的方向挥了挥，左霖便将那一纸密文的内容说了出来。
左氏兄妹为黑市人的身份并没有暴露给尹佐，因此左霈即使提前从左霖那儿知道了消息，还是要装作刚知道似：“还真是……始料未及啊！这么看来，与司二先生的谈判岂不是少了些作用？”
不久前，左霈受命外勤西元，说服司景旭暂缓与疫城的交易。
他细阅了当年司景晨向尹佐备案的文卷与信笺，简单来说，那是当年司景晨臣服自由领主的证明：他并非是要帮助贵族脱难，而是不想将古都拱手让给赫斯珀利亚。
信中写道，领主统一城邦固然重要，但古都毕竟是海拉斯的中心，应当共同抵御外敌后，再解决贵族统治一事。当然，他司景晨也不想做亏本买卖，他希望在帮助古都解决外患，协助自由领主将古都纳入统一的版图后，让司家在城内有一席之地——他并未写明详细，只说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行谈论也不迟。
殊不知，司景晨写完这后，他的下场便已经注定了。
看到这，左霈有些苦恼。若司景晨当年是真心想助自由领主一臂之力，那这合约文件和信笺的内容司二说不定一早便得知了，再加上这“让司家在城内有一席之地”的条件……怪不得尹佐之前下令秘密支持司家。司家虽没有因司黎艾服役疫城一事被西元行会除名，却还是遭到了重创，且司二不会看不出来司黎艾这事是沅南的意思，商人最忌不守信诺，此番拜访多半不会再听取沅南的意思。
然而正思考如何令司景旭暂缓交易时，他从冬天，也就是疫城外交执政官书|记维克那儿知道了司黎艾即将行七日忏悔礼的消息。不出所料，司景旭知道这个消息后果断选择暂缓与疫城的交易，并将维克也打发出门，落得只有奇至今不知司景旭不愿交易的真正原因。
比起后续还在支持司家的沅南，疫城明显没信用的多。
但若交易的对象不再是疫城督君拉普拉斯，而是其他人呢？
“左官啊，”尹佐的脚尖不断点着地面，捏着烟斗的手也紧了紧，“本督有些怕，她是不是察觉了本督要将她送上断头台，她才使这样的计谋提前面见领主啊？”
左霖和左霈下意识心道，她不知道就有鬼了。
只是祂们二人皆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也不好说是否是奇自己作了个逃生局。左霈不急不慢地道：“尚不明确情况，不如再等等黑市的消息如何？”
“也是，也对……”尹佐对着烟嘴嘬了口，稍微冷静了些，又焦虑起来：“之前说拉普拉斯的府上还有她姐姐留给她的家信，会不会因这个变故，她会为了保身就全部烧了啊？”
对此，左霈真实的态度是淡然的。奇的姐姐就是当年嫁入赫斯珀利亚的贵族女公子，传说是赫斯珀利亚海战的发起者。她为了姐姐的名声故意抹除了那些史文上的痕迹，这也是为什么司黎艾找不到这方面线索的原因。若当年拉普拉斯真是为了城总督之位，与自己的姐姐共谋，那么那些家信里定会有线索。依照乔治乔的计划，司黎艾会将那些家信全部带出——他既无法相信司黎艾能偷出这物，也不觉得奇会将这等物件留到现在，但现在看来，就算有，奇押解回都城的那一日也会全部消失。
“大人莫慌，家信一事下官也曾与您分析过，以那位督君的性格，怕是不会留有此后患，”左霈端坐着，安抚道：“若事不成，这算是黑市没有尽职尽责，大人不如想想如何向黑市提些要求。”
说着，却发现尹佐端着烟斗已然失神，他不由得唤：“督君？”
“啊、啊？！”尹佐像是被惊醒一般，端着烟斗的手也因紧张而松开，要不是左霖眼疾手快，那带着火星的烟草就要掉到那布艺沙发上了。他自知失态，连忙回过神，连烟也不抽了，回道：“左官所言极是……是了，卿来督府是有要事相商吗？”
左霈看出来他不想再谈这个话题，他也为提前到达督府一事打了腹稿：“是，总骑士长今日来访，与下官相谈了两月后的神祝纪念日的事宜，不知是否跟上年一样，为督君在神殿提前预约静室，为尹将官祝祷呢？”
沅南不似牺政，每日去神殿拜访忏悔的人数不胜数，静室更是要提前预约，就连督君也不可擅自插队。
“当、当然！”提及此，尹佐显得紧张又亢奋，甚至有些口吃，他补充道：“兄长……兄长喜欢喝西元产的佳酿，到时卿再去一趟西元吧。”
尹将官是尹佐的亲兄弟，死于赫斯珀利亚海战，每年的神祝纪念日他都会为其祝祷。左霈方要答领命，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管家敲了敲门框，道可以用饭了。
“左霖带左官先入席罢，本督忽然想起有件事还未处理……哦，不是什么大事，很快便来！”尹佐如此说，左霈装模作样地拖沓了番后，还是同左霖一同先出了会客厅。
“是了，”左霈朝会客厅的方向瞥了一眼，却是问左霖：“消息可有说，那位赫斯珀利亚的皇子是哪位？”
“并无。”左霖深知左霈的用意，轻声应答。
“如此，怕是多半不存在吧。”左霈故意不降低声量，自然谈论着。其实这消息对于左霈来说也是个新鲜事，他存不存在于乔治乔的计划里，只有父亲和他本人才会知道了。
刚走不远，就听到会客厅传出了砸东西的声音，在前方引路的管家因此吓了一跳，却并未多说什么，继续带着左霈朝食厅走。
左右无人，离会客厅远了后，左霈才开口：“见督君魂不守舍的，可是没睡好？”
管家恭敬道：“是，督君近日多梦常醒，呓语时，总会唤自己的名字。”
听此，左霖偷偷看向左霈，发现左霈也在看他。左霈挑了下眉，压着嘴角：“还真是……可爱呢。”
他想不到什么好的词汇去形容这诡异的事情，却知道他会如此的理由。
左霈不由得想，他这个假货不会比父亲的计划还要早暴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