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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挽,给你看个东西。”方夏说。

*

后来叶挽不足月便生产了,孩子没保住,早产加先天营养欠缺。母亲也连累得躺了近乎半年病房。

回白天鹅舞蹈培训机构的事被一天天耽搁。孟如伊不问,叶挽不提,彼此心照不宣的搪塞着这个约定。

再后来孟如伊遇见了胡舒阳,终也是坠入爱河的剧情发展。两人联系次数越来越少。

越来越少,越来越少……直到今日警方告知。

……

叶挽攥着皱巴巴的纸张,满脸痛苦,入目全是老友熟悉的字体。一句一句间,她仿佛看清了自己人生的缩影,“孟如伊,孟如伊……”痴语。

个中苦楚从何倾诉,现实永远比故事残酷。

你明不明白?

叶挽手里是警方发现的孟如伊的随笔《我不可以》,至此,众人彻底明白了它的意义。

“孟如伊可能是自杀吗?”

“不可能。”

“但是知道吗?你话里的孟如伊同她未婚夫心中的,很不一样。”这话是缄默了许久的方夏说的。

引发询问室里一阵看不穿尽头的沉寂。

悲痛绵绵无绝期。

“谁啊?是谁在闹事?”陆诚叉着腰,大敞外套,内里一件属于奇怪搭配的老头衫,来势汹汹地冲入大厅。

看上去比闹事的男人还凶神恶煞一点。

揣着半个玻璃瓶子当武器的男人,居然还是一身西装革履。只不过眼角的伤和挥不去的阴郁,暴露无遗他伪装下的丑陋。

“你是管事的?”很虎地将碎片口直接对着陆诚的眼睛点点划划,往地上唾了口老痰,“把叶挽给我!”

陆诚一脸无奈,下一秒眼疾手快,拽住对方的手腕,三下两下就撂倒了。

开玩笑啊,你当陆诚真吃素哒!

平生见不得人嚣张跋扈,尤其那些敢嚣张到他头上的人。

四面八方随机待命的警员一拥而上,制服男人并且铐起来带走。

“小子,拘留所里见。”

哗啦啦的清水冲洗着一双手,陆诚关好龙头,甩甩湿答答的手,吐槽道:“这都什么人啊。”

一旁伺机而动的小警员见缝插针说:“吴鸿,是叶挽的丈夫。案卷显示,邻居几次三番报警指控他家暴妻子,可每一次都被定义为误会,草草了事。”

……吴鸿,家暴。

陆诚忽然想起戴景坤的嘱咐,“可不是,那男的啊衣冠楚楚,但估计是个家暴的人渣。这个事情你可以顺带管……”……得了吧。

“哎,你打住。”

“跟孟如伊的案子有关吗?”

“呃……”小警员挠挠头,答不上话。

陆诚接嘴,“说不出,那就是没关系!所以不就得喽。”拍拍他肩,“放点心思在正事上。”

人走茶凉,小警员迷茫地徘徊原地,抱紧一叠资料,认真较劲。

那怎样的才算正事呢?

*

一个轻巧的声音,与细弱的潺潺水声,轻微的沙沙风声,交相呼应,耳边听来既遥远却又出奇清晰。另一种确确实实的脚步声,刺耳的喧嚣,盖过了柔和的波涛起伏似的动静,犹如置身一幅画中,都是浓墨渲染的前景——一棵槐树的粗壮枝干,漫无边际地延伸,消融了远处那青翠的层峦叠嶂的山脉,一方明亮的天际和斑驳的云霞。

高开低走,戛然而止。

唐睿,你究竟希望我要怎样呀?

陈萱宁倒了杯咖啡给自己,面朝客厅的落地窗,注视着唐睿的车渐渐汇入川流不息的主干,向浩渺的天空举杯示饮。

解了一房间的门锁,漫天的灰尘粉末,一股旧木受潮的腐蚀味。

迎面一张泛黄的老照片,熟悉的音容笑貌。

陈萱宁捏着它眉眼温柔了很多,内心一阵暖意,却转瞬即逝,笑容又被收敛隐没起来。低头清清嗓子,无表情中混杂一丝丝的悲伤、逃避、迟疑。

搁置在桌台的咖啡冒着腾腾热气,风从窗缝溜进吹动了一墙、一地的旧报纸。

她慢慢与黑暗融为一体。

房间连一条地缝都没放过,全部钉死到不透一点光,像一张神秘莫测的大口,吞噬了陈萱宁白皙的脚腕。

“砰。”

关上了门。

隔绝了城中心所有喧闹,青天白日诡异的万籁俱静,杂乱无章的一地玻璃碎渣。

尽头处一滩暗红色的不明液体,沙发下一个倒扣的水杯,满地头发狼藉。客厅的灯亮了又灭,一个人平躺着,裹入明亮侧边最暗的阴影里。

陈萱宁苦恼,再次陷进悠悠岁月中从始如一的梦魇。

既救不出父母,也救不了唐睿的无力。

小时候她就知道唐睿精神有问题。

早在父母遇害前,慈祥的父亲,用宽厚的手掌揉着她小小的脑袋,一遍遍不厌其烦地解释,“那个哥哥生病了,看不清别人对他的笑脸。”“久而久之哥哥就在自己一个人的世界里迷了路。”

“要是萱宁愿意跟哥哥多讲讲话,带他走出迷宫,爸爸妈妈就保证每周陪萱宁在家一天!”

所以她才会一次次不厌其烦地逗唐睿,缠着他希望他多笑笑。

陈萱宁凝视着床头,被塑封起来的金边奖状,完好无损地保留住,当时她的自豪。

念及此,她懒懒地勾了勾嘴角。

可那日下午……心头画面一转,又是不想忆起的回忆。

血腥的场景已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差不多忘得一干二净,但当时直逼嘴巴和鼻子的食糜流体,以及无法阻止肠胃翻涌的恶心感,至今清晰。

唐睿在解剖流浪动物。

生疏的所有操作让他把环境作践得臭气熏天。

怪不得最近有几个阿姨骂乱丢垃圾。

唐睿求她别宣扬。

“你去啊。”

“你去告诉他们,你让你廖姨来打死我。”

……

冰冷的刽子手玄铁般的心肠,谁都捂不暖。他双目跳动的眸光是兴奋极了,稚嫩却又如此硬邦邦。

胡说!

廖姨这么好的人,怎么可能打人!

“你放心,我谁都不会说的。”其实陈萱宁只想赶紧逃离,但唐睿却拉住她越走越深。

阴凉的幽静巷子,一切动静都销声匿迹,辽阔的天仰头看,也只剩下窄窄的一条缝。

陈萱宁失踪了十五分钟。

慌慌张张,不似惊恐地跑出。

萤火一样的灯光点不亮如墨般夜色,陈萱宁凌乱的脚步敲打在凹凸不平的青砖上。夏夜的闷热,不知哪里来的气味,像海鲜市场浓烈永远散不去的腥臭。忽然,陈萱宁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踉跄在地,膝盖磕到了石板的尖角,沁出一点点血丝。

她沉重地喘息着,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和不紧不慢的另一个脚步声,似肉垫踩上青砖的轻巧,四只爪子拖着血肉模糊,缓缓靠近。

……

陈萱宁从梦中吓醒!

猛烈起伏的胸膛,睁大的眼睛满是倦怠,黑发红唇,全身密密麻麻的冷汗。

一滴雨忽而掉落。

挺大的雨点,落在手指上明显一滩水,生理反应的动了动。

行人纷纷赶快撑开伞。

干燥的路面黄豆似的水滴落上很快就被吸收,变成一块块的斑点,很疏很疏,不密集。

迟钝的人还没来得及掏出怀里的伞。

雨就骤然变猛很多,用力砸向地面,并且少女扭动腰肢,顷刻各种模样的伞面不约而同地绽放。

雨点颗颗掉落绷紧的伞面,一声声敲在心坎的活泼,徒劳地祈求,“停!停。”

而不幸出门没带伞的人只能徒劳地堪堪捂住头顶心,急匆匆寻找目标建筑躲避。

一步步凌乱且慌张的踩踏,飞溅起水花一朵又一朵。

大清早就在陈萱宁家楼下蹲守的余纪白,无意目睹了全程。

他开着车追随,同样一点点深入密林。

同样看见那栋哥特式风格的房子,犹如恶鬼盘桓;同样喘不过气;同样压抑。

一开始余纪白单纯好奇两人的关系,后来渐渐,转变成担忧陈萱宁的情况。似忠心耿耿的骑士一般,直至她平安到家才微微放松。

陈萱宁为什么要去那里?

她身边的男人究竟是好是坏?

关于唐睿,余纪白在医院里打过几次照面。脸熟的程度,算不上认识。

每次问,每次陈萱宁均是潦草一笔含糊。

哥哥?

妹妹?

可两人根本不像寻常人家里的兄妹!

——是客气。

——处处都透着奇怪的客气。

这让他更加好奇,出于对陈萱宁的关心。

余纪白就近寻了酒店宽敞的大堂避雨,人造的生态景观,一颗假山耸立,池塘下各色的锦鲤自由游戈,源源不断的小型喷泉,革新着清水中的氧气。雨浇在太阳晒燥后的路面,滚烫淋了凉爽,两相碰撞,凭空生出气闷的化学反应。

避雨的行人七嘴八舌埋怨起这阴晴不定的天气。

面容遮挡在一顶鸭舌帽帽沿下,余纪白精致的五官,坚定固执的双目。

他抬头望去,不知何时黢黑的天空,霎时如同蒙了层黑纱的样子,朦胧看不清喜怒。

昏暗之下是那栋现代楼,他以低处仰视,像极了巨大的怪物匍匐阻路,虎视眈眈瞅着大地。

那扇窗户,那户人家里的人,他曾这样凝视了多次。

斑驳素净的窗帘,与她性格如出一辙,高雅不沾一丝尘灰,无悲无喜地注目着他的瞳孔。

余纪白能想象出她所有举动,如何纤细修长的身姿,或翩翩起舞,或慵懒困盹。

怎样的一副淡漠神情。

似神明般博爱。

圣光洒于众人心田,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治愈弥补,每个生灵被造物时出现偏差的裂痕。

余纪白心跳错漏一拍,恍惚觉来,一阵惊悸,胸膛内部疼痛难忍。

耳边一会儿“滋滋滋,滋滋滋”的电流音,一会儿“呼呼呼,呼呼呼”的乱哄哄风声,喧嚣褪去。

眼前景象晃晃悠悠、晃晃悠悠,余纪白看见白兮兮的天花板,一道道拼接的纹路,一瓶盐水连接着他已无知觉的右手手背。

救护车的担架床着实有点硌背骨。

绿灯熄,红灯亮。

急救室外良久静谧。

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雨,雨点全部倾泻砸向马路“砰砰砰,砰砰砰”,溅开半米高的水花。

车子呼啸而过,轮胎滚过,雨天限定混响。

雨幕下红灯光和绿灯光掺杂,锁于水滴中无限放大放大充溢,雨刮器机械地一起一落,发出“嗒嗒嗒嗒”的动静。

安静暖和的车厢里温馨,淡淡的香薰清香充斥,车前装饰的挂坠随着车身荡来荡去。

唐睿到了家,甩了一串钥匙在鞋柜上,轻脆一声,疲惫地脱力倒入沙发,半晌一动不动。

良久,他伸手揉了揉紧绷的眉,半睁着眼怔怔注视天花板发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抹得意的笑意自眼睛蔓延至嘴角。

极简的装修方式所有生活气息都泯灭了。

漆黑昏暗的通道尽头好似埋伏着一只蛊惑人心的怪物,伸出赤裸的触角散发共沉沦的信息素,棋差一步就立即粉身碎骨。

……

“临时会议”

一张白纸黑字的A4纸被贴在警局某一间会议室的门外,警示来人止步。

会议室里的人大都漫不经心地转着笔,等主角到场。

方夏一手撑脸颊,一手靠着另一条腿的膝盖,懒散地跷起二郎腿,痴痴盯上桌面的一根头发,灵魂出窍般游离出神,已经保持了许久这个姿势。

身边一直有个黑影极有节奏地踱步,这一会儿挡了他左脸的光,下一会儿又来到右脸。

“陆诚,你能停一停吗?”

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不说还好,一说正巧成了陆诚的泄火桶,“刘边清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他人影呢!?”

方夏:……

一个觉得无趣而面无表情,一个似更年期肝火上炎后竭力喘不上气,恰好形成一段相对无言的宁静。

就在这时,刘边清端着台笔记本冲进!

边跑边囔囔道:“来了来了,陆队,小夏,你们快看这个。”

边境线的警方对接巴勒祢嗬(架空虚构)当地,多年前曾协助解救出恶性绑架事件的我方受害人——崔永次。

“这个崔永次年轻的时候还有这经历?”陆诚脾气缓和很多,没有刚才暴躁的影子。

方夏一脸嫌弃地瞥他一眼,白眼快顶破天。

刘边清兴奋说:“对昂,我好不容易找到的。我已经和他们联系了,看看能不能要到当时的档案,万一跟我们的案件有关呢?”

“做得还不错。”陆诚肯定道,“那没事就散了吧。”

“等等!我刚过来时,赵蕾姐说有事情要请示你,先等等吧。”刘边清说。

插着腰潇洒的一个转身,外套下摆借力顺势飞扬起。陆诚觉得自己态度过于平和了,“还要多久?”语气瞬间冰冷,玩笑的脸立即严肃。

小刘嘘声。

“做什么吓唬小孩,我这不是到了。”赵蕾难得踩了双高跟。

看着她差不多同自己齐平的身高,陆诚这个队长特能审时度势、能屈能伸,乐呵呵摆手道:

“赵姐,有什么吩咐请指示!”

舌头慢慢舔着一排牙齿,从左走右,方夏无语地转转眼球,换个方向继续往上翻。

赵蕾公事公办的说话:“我想向你申请,再次检查孟如伊案的现场。”

“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吗?”

“我有个预感。”

赵蕾镇静的眼球困锁进陆诚整个人,“我们上次检查遗漏了破案关键。”

波澜不惊的眸光,平稳扼要,炯炯有神。

成熟的她。

陆诚下意识避开了这炽热的对视,掩盖地又踱起步来,“行,那明早开始吧。”

方夏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人,无趣的神情一点点消失。

还能有人让陆诚吃瘪啊,他玩味心想。

分开交叉的双腿,跳下会议室桌面,拍拍手再跺跺脚,“可以下班了?”

雨棚上掉落的雨珠,粒粒晶莹的一颗,算上从天而降的冲击力度,险些砸出一坑。

四面八方摇摆的树枝叶簌簌刮落一地面,飘在积水水滩面上像一弯轻舟。

城市布满迷雾和水汽,周围感受算不得太舒服,捏紧灵敏的鼻子,臭水沟里的味孜孜不倦反酸上,逼得人连昨夜的饭菜都有了起死回生的预兆。

黏黏糊糊的空气,即使凉凉的雨也冲不散,远方有想来估计脑子不太灵光的癞蛤蟆,堪比夏日蝉鸣般令人抓耳挠腮的叫声,恼得恨不能操把菜刀,能逮几只就做几只量的剁椒蛤蟆肉。

人们基本躲进屋子里,“滴”一声,真正的凉风接踵而至,随扇叶摆动上下吹拂,裹入软被中饮一杯鲜榨果汁,享受一下午。

不大受待见的大自然偃旗息鼓,唤了月亮姑娘赶紧上来安抚情绪,可大抵是忙昏头,忘记那一片片乌云密布,姑娘借的光根本透不穿,白落份离谱的责怪。

空调风一吹,躺椅上偏头打盹会,再睁眼时就夜晚就莫名降临了。起身看看窗外,隔绝在严丝合缝的玻璃窗户外的静悄悄的大雨已经转成中雨。

依旧我行我素的雨小姐,别好亲自挑选的花瓣发卡,一身朴素的绿叶裙子深浅相间。

站上舞台润润喉咙,克制不住想一展歌喉的欲望。

……喘啊喘……喘啊喘。

洛城市雨越来越大,跟随雨小姐的喘息剧烈,势头也越发迅猛。

“啊,啊,啊啊,啊~”

一曲高歌,大自然自豪地为小女儿鼓掌,癞蛤蟆起哄得越来越兴奋,鸟雀难忍地叹了口气。

一把黑伞横空出现在雨小姐眼中,可能有一见钟情的魔力。

“走啦走啦,戴景坤你又不是不认识,走走走。”陆诚半哄半拽地硬拉了方夏赴饭局。

刘边清本来也是要去的。

可是他急需解决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居然妄图撩他女朋友的男人。

是的!

他要去还伞!

再重点会会那位勇士!

“行行行我去的,别扯我衣服了。”方夏是真的头痛。

思绪不知怎的飘到第一次见戴景坤和他身边那个似乎形影不离的助手沈牧的情景。

一米八几魁梧的糙汉子,和或许比戴景坤还高的小伙,远远走来真像两座高山。

强烈的压迫感。

不邋遢,宽松适合的穿搭给外型加了许多印象分。

如走秀模特一般腰杆笔挺,保持着警校军人宁折不屈的风骨,不似陆诚趋近圆滑,举手投足帅气拉满。

“晓得。”陆诚看着变得滂沱的雨。

广袤无垠的苍穹,如豆的雨掉在他浓眉,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眼球在眼皮内不安地转。

抖动的睫毛挂满滴滴水粒,忽而掀开,沿着路径从眼角滑下,静静感受自然的馈赠。

陆诚仰面故意淋雨。

“老陆,一把年纪还这么犯浑呐。”撩起水晶帘子,戴景坤叼着烟,笑眯眯地进来,“哟!这不小夏同志吗?”看见了方夏。

“戴队长好,沈……”噎了噎,又说,“阿……牧。”

“好。”

方夏至今仍记得,他们不喜人生分。

戴景坤闻言笑得更欢,“哎呦,小夏别拘谨,随意叫就行,哈哈哈哈哈哈。”

他身后的沈牧依旧板着死鱼脸,没表情,也不去瞧整个餐馆里的人。

靠近两米之内必定结冰。

“哈哈哈哈,来来来,都是一家人嘛。”陆诚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就着衣服擦两下,推搡着沈牧进他定的小包间。

戴景坤和方夏很快接踵而至。

纷纷落座,对着空荡荡的饭桌面一阵难捱的沉默。

“哈哈哈哈哈。”……“我去点菜。”

遛的很快。

没了陆诚的剩下三人,各有各的无言理由。

方夏尴尬的一手杵着桌角,遮掩着嘴巴,呆呆地注视干净的转盘。

戴景坤道:“小夏,听说你又回刑警队工作了?”

没等他出声,很快便自问自答上,“肯定,不然陆诚怎么带你来呢。”

角落的沈牧一直缄默,偏着脑袋苦思一道数学竞赛。

是队友女儿的题。

队友说了如果明早能教他解题方法,就帮他实现一个愿望。

沈牧早憋了一肚子坏水,很想捉弄队长。

外边源源不断的雨声穿过墙壁传来,闷热的包间附近应是有青蛙,雨打倾斜碧绿的荷叶,含羞待放的花蕾。

看来夏天临近。

因此现在是梅雨时节,青梅一颗颗生满枝头大有转黄的趋势,生涩的幼桃浇湿全身。

郁郁葱葱的樟树叶,种子基本上都落光了,路灯下一树泛着光芒的苍绿。

行人打伞途经的安宁小巷,何处由来的脚步匆匆,惊鸿一面,望见许多朝气的年轻人呼朋引伴。

灯光映射的道路,一半明亮,一半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说话声于宁静中尤其突出,“晚安,好,晚安”,给夜晚增添了更多欣慰的可能。

雨又悄悄转小。

陆诚重新回到包间,一餐自得其乐的请客进行中。

“喂!”两把伞猛的拍在前台,吓得开小差的人一哆嗦,刘边清继续喊,“就是你的伞吧?”

小哥一脸懵,挠挠后脖颈,一看伞还真是自个的,“对的对的,怎么在兄弟这?”

我明明只给来机构练舞的好看妹子伞啊,他想。

刘边清捏起拳,咬紧后槽牙,特渗人的笑着说:“谁你兄弟?”

“仔细看看这警官证,以后再敢烦那个叫王珂橘的人,你就等着拘留所见吧!”

“为什么能抓你?你自己心里清楚。”

说完刘边清潇洒离去,伞面在雨下蹦开,往头顶一遮。

他没回头,他觉得自己俊惨了。

其实雨已经小到可以不用打伞的程度。

酒足饭饱后,戴景坤抱着饭桌上的一个空酒瓶,非得说这才是真正的沈牧,还一直囔着要让那酒瓶说句话让大伙听听。

逼得沈牧越发冷脸,简直堪比阎罗王。

他全程吃的菜加起来还没二两,就要起身料理这巨婴回家的事。

玄铁似的脸色,生硬地向陆诚致歉,听着就怀疑是不是含了口冤种老血。

告别。

因为戴景坤不安分的手脚,所以沈牧干脆闷哼一声,将他扛上肩膀。

硬邦邦的肌肉硌出戴景坤胃肠道里越来越清晰的呕吐感。

直接偃旗息鼓地捂着嘴,再没精力作妖。

把方夏惊得不轻,“什么关系敢这么对领导?”

“兄弟,战友,哎呀!管他呢,赶紧吃这些菜,可都是老子血汗钱买的!”嘴里塞满了食物讲话也含糊。

也是,管他呢。

转而又投身新一轮战斗。

等他们消灭了所有,喉咙眼已明显感觉快挤破,阵阵反胃的刺激感受,桌面风卷残云后一摊狼藉。

揉揉肚子,打出一个悠长悠长的饱嗝。

好撑!

还有点胃胀气的疼。

雨不知何时成了半空中乱飞舞的絮,大老爷们,才不可能撑伞!

方夏和陆诚漫无目的地消食。

五彩缤纷的商场外圈,广场上有人在唱歌,隐隐约约,居然有几分值得欣赏的价值。

驻足放松的行人坐在广场中间的喷泉边,跟随音乐轻轻晃动。清风刮过,清新清澈的水池水,小孩探出手想捞一捞水面上的浮云。

周围很多玩着滑板和旱冰的年轻人,一会摔倒,一会为一个预设动作的完成而热烈欢呼。

极有活力的一座城市,女孩衣装惬意的赴约;男孩也不一定要酷、要帅。

母亲心累地盯住已经撒开四肢,闹得彻底欢愉的奶团子。

方夏快乐的笑着,将一切尽收眼底。

在喷泉边和陆诚碰了碰杯,“我先干。”

陆诚当然不甘其后,“吨吨吨”,顶住一口气一下干光了整瓶啤酒,畅快出声,“啊!”

“心里有事啊?”他说。

方夏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是吧?”

“什么事情?你说来听听。让哥哥给你开导开导。”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是呢,在酒精影响下吧,我已经醉了,真不能怪我。”

“行……”陆诚觉得好笑。

一对好友亲密无间地路过喷泉池,有说有笑,争抢着各自手里的最后一口冰淇淋。

形形色色的男男女女,勾肩搭背亲昵地进入商场或走出,晚间霓虹灯雨露均沾,缓缓扫过每个人。

女孩子五颜六色的格裙、汉服;宽松的休闲衬衫、t恤;精致包臀的皮裤,勾勒出完美身材的轮廓,吊带连衣裙像一只活泼可爱的蝴蝶,裙摆是花哨的翅膀。男生一板一眼的西服、皮鞋;清凉的短衣短裤提了一手满满当当的购物袋,或许今晚一掷千金博美人笑,明早就抱着瘪瘪的钱包,发誓自愿啃一月的白馒头。

骑着小电瓶掀起一阵风浪的快卖小哥,忙忙碌碌为越来越可观的生活,幸福满足。

陆诚听完了方夏的话。

“方夏,你不信任老石的做事方式?”

“……没有,我只是觉得,既然人家女生误会都这么深了。”

“那坐下好好聊聊,就有必要了。”

风吹来,身后喷涌的泉水偏航一些,粒粒水珠溅到方夏扶着池边缘大理石的手背。

生理反应的一缩。

陆诚转头盯着他平视的眼睛,说:“行,收到。”

夜晚祥和,广场上的人逐渐减少,雨彻底停止,清新的空气别有一番凉爽舒适。

巨大的LEd屏滚动播放着广告,静穆地目送每个离去却寻找到开心的孩子,像年迈的老者,时时慈祥地目送。

“我们也走吧。”不知道谁先开的口。

相继起身往家的方向走,陆诚和方夏对视。清风里眉眼带笑,释怀地呼出一口叹息。

……

“臭小子!”

如两年前两道身影,汇入人海,汇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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