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有】进入福利院后,也有不少有领养孩子意愿的夫妻前来,只不过,一般领养孩子的家庭都会选择年纪较小的孩子,毕竟这样会少一些隔阂,彼此相处起来会比较融洽,对于孩子来说,也能更好地融入新的家庭。
因为【吴有】长得眉清目秀,又没有什么残疾和缺陷,被好几对前来领养孩子的夫妻看中,虽然他已经十岁了,也还是有些夫妻不介意,愿意领养他。院长也找他谈过多次,让他可以从这些候选的家庭名单中,选择一家自己有眼缘、愿意去的,能够有一个疼爱自己的养父母,单独照顾、抚养,肯定要比福利院的条件好很多。
可【吴有】压根儿就没有考虑过要被人领养这件事,这些候选家庭名单里,不乏也有家庭条件优渥的,要是换成别的孩子,肯定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答应,毕竟能从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孤儿,摇身一变,成为“富家子弟”,除了生活条件能够得到大大改善以外,肯定也能有更好的机会,以后无论是学习、还是就业、成家,都是一个不错的“垫脚石”,省去了旁人要奋斗许久的时间和精力。
可这些东西,在【吴有】眼中,都不是最重要的。他不是担心新的家庭和环境,自己会不适应,也不是不渴望好的环境和条件,只是心中对亲情没有任何憧憬和渴望,他就想待在福利院里,反正在这里也吃穿不愁,也能够接受教育。
在福利院过的第一个生日,让【吴有】第一次感受到了温暖。院长和老师、护理员们为他和另外两个孩子,准备了一场盛大的生日会。看着其他孩子和大人们一起布置场地,张灯结彩的忙碌身影,【吴有】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因为这些事情而流泪,他甚至一度觉得,自己是不会流泪的。
经历了这么多事和磨难,【吴有】比任何人都清楚,眼泪其实是最软弱无力的东西,是最没有意义的。在他以前的生存环境中,不会有任何人因为他的眼泪而善待他,也不会有人因为他流泪,就可怜他、放过他;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拼命和努力争取,眼泪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更别说帮助了。
看着桌上精美的水果、美食以及生日蛋糕,【吴有】满眼都是惊讶。这些东西,他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不同的是,以前见到这些东西时,它们从来都不属于自己,也没有任何人为他准备过这些东西,而现在,他真真实实地拥有着,桌上的每一份东西,他都可以予取予求,不会因为伸手拿了其中一样,就遭到难听的咒骂或者恶毒的鞭打。
随着《生日快乐歌》的音乐响起,三位寿星被推到了桌前最中央的位置,各自都被戴上了寿星帽,福利院里能够参与的孩子们、院长、老师们、护理员们,将他们包围了起来,都一边鼓着掌,一边唱着祝福的歌曲;
其中一位老师将所有灯都关上的那一刻,生日蛋糕上的蜡烛显得那么地耀眼,摇曳的火光如同旷野里的星星一样,忽闪忽闪地,照映在【吴有】和其他两位寿星的脸上,【吴有】难得地露出了笑容,和他的眼泪一样,他很少有笑容,之前偶尔浮现在脸上的笑,大多也都是因为整蛊到了旁人,或是达成自己的目的而发出的笑,那些笑容,都不能体现出内心的欢愉,甚至有些心酸。
11岁的孩子,原本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吴有】早已经历了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风霜和苦楚,但凡有一个真心相待的人,他也不至于活在恨意里,好在到了儿童福利院,虽然这里大部分孩子都是和他一样,被父母抛弃的,可能正是因为大家都有着平等的出身、相同的处境,反而让他觉得并没有“低人一等”,再也不用仰视任何人,相比起其他不太健全、或是有缺陷的孩子,【吴有】心里似乎还有些“优越感”。
到了12岁这年,因为【吴有】基础条件不差,他便跟着那些无法得到父母照顾的孩子一起,每天白天都到福利院外的正常学校里接受教育,晚上再回到福利院里住。院长明白、也能够理解他心中的仇恨和执念,也再没有强求他接受领养,只希望他随着年龄的增长,能够改变内心的想法,让时间来淡化和治愈他。
就这样年复一年,【吴有】也长成了一个16岁的大小伙儿,虽然和【王奕柔】、【江昊】在同一个城市,却从未谋面,且不说他们处在不同的行政区域,【吴有】除了在福利院以外,就是在指定的学校里学习,即便【王奕柔】身处教育体统,她也根本没有和这类学生有接触的机会。
【王奕柔】的“失子之痛”,是非为人母所不能理解的,刚和小儿子分散的那几年里,她从未放弃过,一直坚信能够找回儿子,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江昊】也越长越大,伤痛似乎也慢慢将思念淡化了,加上工作的忙碌,她也和很多失去孩子的父母一样,逐渐失去了信心。
【吴有】的“走失”情况,还和其他的走失儿童不太一样,【王奕柔】只好把这个伤痛压抑在心底,不再轻易提起,以至于【江昊】压根儿都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福利院院长心里非常清楚,如果让【吴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无非也就是到18岁以后,被转入成年人福利院,如果他能够考上大学,那还好一些,至少大学生活也能磨练一下他的心性,毕业后也能找一份心仪的工作;可他的心思从来也不在学习上,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这样的打算,也只能是设想罢了。
出于对【吴有】负责的初衷,院长在寻求了他的意见后,替他报名入了伍。院长本来是想让他进成都军区的,可惜【吴有】一心只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听说西藏军区也能去,他毫不犹豫地填上了意向,院长和老师们也拿他没办法,西藏那边,气候条件肯定不如成都,空气稀薄、冬冷夏热,也不知道【吴有】的身体能不能适应得了,毕竟西藏海拔平均4000米以上,要是出现高原反应,还怎么进行训练啊?
院长将这些客观因素痛陈利害,反复说给【吴有】听了,可这小子就是油盐不进,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说道:“怕什么嘛,我这身体素质多好啊,在学校里跑5000米,没人能跑得过我,连体育老师都夸我耐力好,身体素质强呢!我没问题的,你放心吧,我真的很想去西藏看看,你看,这个五十元钞票上面的布达拉宫,多宏伟、多壮观啊,人这一辈子,要是不去一趟,都感觉白活了!”
【吴有】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一张五十元的钞票,指着背面的“布达拉宫”,自鸣得意地说着,弄得院长气不打一处来,只好说:“是是是,你最厉害了,白活,我就属于你口中白活得那一类人,西藏我是没去过,反正我好话都跟你说尽了,要怎么抉择,你自己看着办吧,你现在也算是个大人了,我也不想干涉太多,只是有一点,出去外面以后,要学会照顾好自己,凡是不要太强出头,不要老想着跟人攀比,能忍则忍,外面不像我们这,大家都宠着、让着你,知道了吧?”
【吴有】心里虽然很烦院长得唠叨,但是临行在即,看着院长两鬓斑白,想到这些年她对院里所有孩子的关爱和照顾,真是十分不易,不仅仅是一句“劳累”就能概括的,这些话,院长肯定也和其他每一位要离开的孩子都说过,可是,她说得那样情真意切、饱含热泪,必定是发自内心地希望,所有从福利院出去的孩子们都能好好地,都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这一次,【吴有】再一次哭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眼泪就这样流了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也有些闷闷的,总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说是感动吧,是有,但又不完全;说是不舍吧,也是有的......反正很多种情绪交杂在一起,很难理清楚,哪一种情绪更为浓烈一些,原来,这就叫做“五味杂陈”。
经过身体检查后,【吴有】很快就收到了入伍通知书,在剪掉了“非主流”的长头发,穿上了新军装,填写好“支援服役保证书”后,【吴有】心满意足地踏上了前往西藏的列车,经过将近50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进入军营后,他才真的发现,这里果真如院长所描述的那样,高原气候有些让他喘不过气来,明显能感觉到空气稀薄,氧气的含量似乎用鼻子呼吸就能感觉得出来,而且早晚、午间温差也太大了,气候也有些干燥,不如成都空气湿度大。在行走时也出现了极强的负重感,站在午间的烈日下,有种眩晕的感觉......
原以为能看到漫山遍野的格桑花,就像电视里那样明艳动人,可部队所在之处,满眼望去都只有一片荒芜。【吴有】内心有一种强烈的的感觉,这里的生活也许要比他想象中的要苦得多,简直要比院长说得还要差上好几倍!
【吴有】有些泄气,面无表情地参加了部队里组织得“新兵动员大会”,尽管身旁的战友们都十分兴奋,【吴有】还是有些失望。“各位新兵同志们,大家好,你们的军旅生涯即将开始,大家一定要刻苦训练,听党指挥,能打胜仗......”
听着台上慷慨激昂的誓词,【吴有】并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军营生活充满着无限的期待,他甚至有些动摇,心里也打着退堂鼓,不过,来都来了,且看看在军营里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吧!
边疆的军营条件,肯定是没有那么齐全的,士兵们住的营房,原先是一个车库,一番改造后,就变成了一间很大的“大通铺”,【吴有】他们这群新兵,一百多个人,全部都一字排开,就这样睡在里面,整个车库里,只设有中间一个过道,一旁倒是放置了两个炉子,可以取暖。
不过,这么多人,即便是有暖炉,也不见得有多暖。到了晚上的时候,大家都被冻得不行,都打算钻进被窝里取个暖,这时,班长竟然陆陆续续地端来了一盆盆热水,【吴有】倒是来了好奇心,打听后才得知,这盆热水是班长端来让他们洗脚用的,是部队里的“不成文的规定”,大家都管这叫“给新兵送温暖”。
洗完热水脚后,果然是暖和了不少,【吴有】和战友们都陆续上了床。这才知道,这哪是床啊,床板硬得像石头一样,垫在上面的也不是棉絮,而是棕榈垫,睡着还有些膈应。
这一晚,【吴有】实在是难以入眠,虽然福利院里的条件比不上家里,但是也总比这里好太多了,经过这几年的“高床软枕”,【吴有】哪还会习惯睡这样的床铺,一整夜几乎就没合过眼。
第二天一大清早,哨声便将所有的新兵蛋子都吵醒了。收到训练通知时,【吴有】都要崩溃了!按照部队里的规定,新兵连的训练,每天至少都在10个小时以上,早上6点天不亮就开始,一直要到晚上9点才结束,除了三餐的时间,就没有任何空余时间,即便是吃饭,那也是争分夺秒的,算是高强度训练了。
听完这一整套介绍后,好几个新兵都露出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等待他们的,还不是艰苦的训练,而是内勤的考核!教官开始给他们展示起来,作为一个合格的士兵,内勤也是需要重视的一个环节!
看着教官的示范,如何迅速起床穿衣、如何迅速洗漱、将被子折成“豆腐块儿”、听到集合哨音时,立刻作出反应,列队集合......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环节,都极其严格,这一整套下来,教官完成得行云流水,赢得了许多新兵的掌声,当然了,还有像【吴有】这样绝望的少部分新兵。
军营当地的气候干冷,除了队列集合、站军姿之外,攀爬成为了新兵蛋子的第一个训练项目。入冬后,军营四周都被铺上了一层雪白的外衣,雪后的土地上,除了被吸走的沙尘,只剩下一地碎石,士兵们需要一只手趴在地上,另外一只手拿着枪支,以匍匐的身姿,来回反复地进行训练,完成这一项训练,都是两小时起步。
这批新兵如同往常一样,很多人的手、耳朵、大腿、甚至屁股上都长出了冻疮,别以为长了冻疮就可以及时医治,免于训练,照样也得匍匐爬行!可以想到的是,爬行过程中,冻疮势必会被蹭破,即便这样,作为一名合格的士兵,也不能吱哇乱叫着喊疼,只能忍着疼痛完成训练,否则,等待你的便是惩罚!
一天的训练下来,所有人都是又冷又累又饿又困,听到“解散”这俩字,便是他们最幸福、开心和兴奋的时刻!刚一结束训练,【吴有】立刻原地蹲下,将身子紧缩成一团,仿佛能马上入睡一般打起盹儿来。
当然了,军营里肯定是有医务室的,生了冻疮的士兵们,都会前去进行简单的包扎,一想到第二天还得继续训练,就算是包扎好了,也得蹭破,好像也是无济于事的,【吴有】是吃惯了苦的,他并没有前去包扎。可是第二天他就后悔了,冻疮化脓后,脓水顺着他的棉裤流了下去,干涸以后,伤口粘在了棉裤上,训练时这么一扯......血水便会喷涌而出,疼得他撕心裂肺,却也不能喊出来。
回到营地后,【吴有】早已疼得麻木了,这干冷的天气有个好处,一开始,伤口会被冻得生疼,等你疼得久了,也就冷麻木了,便不疼了。【吴有】试探性地把粘着冻疮脓血的棉裤脱下,可混着血的脓水已经牢牢地粘在了棉裤上,只要一用力,就会撕扯得生疼,只好作罢。
就在他侧身躺下,想要缓解一下身上的疼痛时,一只手出现在了他的后背上,“兄弟,你哪儿不舒服?我看你背影都很扭曲。”
【吴有】不耐烦地睁开了眼,缓缓转过头去一看,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吓死!跟他说话的这个战友,竟然和他长着一张极其相似的脸!看到彼此的那一刻,他们彼此都被对方吓了一激灵。
“你......我靠,咱俩长得也太像了吧!”
“是啊,我的天,我从来没有见过和自己长得这么像的人,好像看镜子里的自己一样!”【江昊】也感叹道。
“咱俩上辈子该不会是亲兄弟吧,这也太有缘分了!我叫【吴有】,你叫什么名字?”
“哈哈哈,我也觉得。我叫【江昊】,咱俩以后就是兄弟了!对了,让我看看你哪儿不舒服?”
“好,亲兄弟!别提了,我靠,我这冻疮化脓了,粘裤子上了,太疼了,我的个天。”【吴有】面露难色,虽说面前这个和自己长得很像的人,刚认了兄弟,可这冻疮的位置,也着实有些尴尬,虽然这一屋子都是男人,但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脱裤子,还是有些难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