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拆迁问题,翠河天地项目的进展并不是很顺利。
工程部经理赵伟继似乎很忙,经常到拆迁办去,到那里可以吹牛,可以无限制抽烟,可以享受开发商所受到的尊敬,他基本上是在午餐的时间再回来,陪着占总去吃饭。
无论项目进展怎样,项目展开后,两大部门需要大量的人手,一是销售,二是工程。楼盘的销售已经决定外包,并将在不久的时间内采取招投标的形式选择销售商。而占总分管的工程部忍不住了,首先开始招人,先是从上海GY来了一位杨汉超,隔了没有几天又来了一位杜旺军。张荣对袁梁说,杨汉超就是个大混子,什么都不会,在上海GY谁都不愿意要他,但曾经跟过占林几年,是占林的小弟。杜旺军也曾经在上海GY的工程部待过,但因为和建筑商有过不良接触,事发后,上海GY房地产集团虽然没有对他公开处理,但他不得不辞职,去了麦当劳工程维修部,在那里干了几年,这次,占林竟然把他给招回来了。作为项目公司,上海GY房地产集团对上海GYFx的用人是不会过问的,占林把杨汉超要来,上海GY房地产集团是欢送的,为他们解决了一个老大难,当然是好事。但对于杜旺军的回来,陈贵阳虽然没说什么,但肯定是不同意的,而谭林政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两个人也就都来到了上海GYFx。丁总对于杨汉超、杜旺军一点也不了解,来就来吧,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鸿润大厦办公室这边,已经没有了办公位子,杨汉超、杜旺军两人就和拆迁办在一起,反正那里有的是地方,中午吃饭也在那里,不过来吃饭。
又到了午餐的时间,占林、赵伟继一桌,就坐在一边,还是柏老师、张荣、袁梁、白怡青、崔永熙一起。每次吃饭白怡青总是靠着袁梁,一起去打饭,一起吃饭,吃完饭一起走。张敏还是和程碟英在一起。
吃着饭,赵伟继咳嗽着。柏老师问他:“赵经理,你咳嗽了好长时间了吧,也不见好啊,一刚去医院看看。”赵伟继低头吃着饭,轻咳了一声说:“勿来事,就是有点低烧,老是好不了,还是感冒引起的。”张荣看看赵伟继说:“身体好末,人老起劲;勿好末,啥事体也勿想做。我上次感冒,难受死了。”赵伟继说:“小毛病了,毛毛雨,挺一挺就过去了。”柏老师说:“看你脸色,你还是去医院看看。”赵伟继说:“周末,公司不是组织员工要到医院体检吗?到时好好查一查就是了。”
周六,上海GYFx的十二位员工到上海体检中心去体检,都是体检套餐,很快,周四时体检报告就出来了。体检中心有电话打给了柏老师,柏老师第二天和赵伟继一起去了上海肿瘤中心再做检查,下午五点回到公司,柏老师说赵伟继得了肺癌。
平常,赵伟继又高又壮的样子,自恃工程部经理,排场很大,抽的香烟就和张荣完全不一样,对张荣也是不大理睬的,只是巴结占林一人。正是项目最紧张的时刻,赵伟继突然被查出来肺癌,对于他个人,对于他的家庭,厄运从天而降,可想而知,会是怎样的一种打击。
没有办法,赵伟继只有回家养着了,不能再上班了,杜旺军就回到公司本部,坐在了赵伟继的位子上,被任命为工程部副经理。为了辅佐杜旺军,占林又招来了两人,一位是已经从上海GY房地产集团退休的韦立本,一位是从建筑商处挖来的五十多岁的阎鲁山。
公司内部,对于赵伟继得病,赵伟继的缺位,最感到痛心的当然还是占林,赵伟继不仅是他手下的大将,而且显然是合作默契、得心应手。几次开会,占总总要提到赵伟继,说他一心扑在工作上,轻伤不下火线,工程部工作很忙,都没有时间去看病,积劳成疾,才把自己的病耽误了,为上海GYFx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受震动最大的还是程碟英,程碟英抽时间又自己花钱做了一个细致的体检,买了许多补品。张敏到程碟英家里去修电脑,回来给袁梁说,现在程碟英对他老公完全不一样了。她老公从工厂下岗后,自己买了一个小货车,就在家门口给人家拉货,没活的时候就打打麻将,挣的钱都不够自己花的。因此,在家里的地位也就每况愈下,天天受着程碟英的气。因为自己不挣钱,不能养家,她老公在家里就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典型的怕老婆的上海男人。这一次赵伟继查出肺癌,而且大夫说时日无长,把程碟英吓坏了,她带着自己的男人也去体检了一次,现在对她老公明显好多了。
张敏说,赵伟继的老婆下岗后,就在街道上戴个袖章,做着为居民服务的工作,算是公益性质的,没有多少钱。张荣的老婆下岗后,就什么都不干了,就在家伺候上中学的女儿。
徐有才到上海出差,来到袁梁的地方。袁梁领着徐有才到南京路、外滩转了一大圈就回来了。晚上,袁梁还是做饭,两人边吃边聊。
徐有才说,他这次出差去杭州要货款,回去后就不干了,回去就辞职。此时的武深机械,已经快转不动了,订单都不敢接,接了就怕不能按期交货,已经有几单拖延交期了,客户很不满意,业务越来越难做。销售处又走了几个业务员,没走的也是心怀鬼胎,做着武深的业务,还往外送翻新机,零配件根本不走武深的货,大多是自己供应。出口处这边更乱了,人人防范,人人自危。
袁梁说:“人心散了,没有凝聚力了,外面的世界很精彩,外面的诱惑还是不少,杜文艺、范文章、盛金宝、王长峰等出来单干,都还做得不错,在里面的人也吃不住劲了。再说,都是私人企业,跟着谁干都一样,不是一机厂了,没有那种归属感,早晚要彻底散伙。”
徐有才说:“从上到下都一样。前段时间,国内有要AbY103产品的,一次要十台,不知道怎么找到了我,我先去车间看看生产情况,高晓华给我说,不好说哪天能生产出来。你想想,才十台产品,就不知道哪天生产出来了。我也是很着急,就和他在一起商量了半天,最后,你猜怎么着?高晓华给我说,那就从杜文艺那里拿十台翻新机给客户吧。最后,高晓华一分钱没有出,我拿钱从老杜那里要了十台AbY103发给了客户,我也不能白着高晓华啊,我把挣的钱给了高晓华一半。后来,我有云南的客户要货,我还没准备去云南呢,高晓华找到我说,他想和我一起去云南,借着业务的理由去玩玩,这对我来说无所谓,出不出去都可以。武深机械真的没钱了,连出差的钱都借不出来了。正好,车间有废铁屑要卖,高晓华就截留了卖废铁屑的钱,当做出去的差旅费,我们两个出去兜了一大圈,玩了几个地方。任瑞林、程鹏都是想方设法地搂钱,带着不三不四的女人到处吃喝,想到哪里去吃饭开着车就出去了,高晓华心里不平衡,也一样跟着折腾。”袁梁说:“本来很好的企业,就这样折腾完了,都是败家子。”徐有才说:“当年,你清理资产,你压库,都是为了生产,这几个人,也不清点,半成品库许多零配件都当做废品卖了,后来,他们就想着卖封存的设备、不经常使用的设备,被国资局来人拦住了,这些厂房、设备,他们又没有掏钱买,应该还是国有资产,你说这叫什么事?你说买吧,但没有给国资局一分钱;你说租赁吧,也没有这一说,就是这一帮土匪白占白用啊。”袁梁说:“这就是国有资产流失,应该追究始作俑者的法律责任。”
徐有才说:“再干下去也没有意思了,我辞职过一次了,蒲树强找到我家里,把我又叫了回去,这次回去,我就坚决辞职了,叫我也不会去了。”袁梁说:“你这一家四口都看着你呢,不要任性,不要轻易辞职。”徐有才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蒲树强基本不回他家住了,王晓庆租了一套房子住,蒲树强就和她住在一起。任瑞林的老婆虽然不上班,但经常到厂里去,到处坐着聊天,到处骂任瑞林不顾家,说任瑞林在外面乱搞,那东西都烂成两股的了。程鹏从车间找了一个销售内勤,原来就和他有什么关系,给那女人买了一个手机,没有几天就把那女人打扮起来了,天天花枝招展、颐指气使,贴身跟着程鹏出差。还有更绝的呢,程鹏的老婆潘彩莲本来就是家属院的一个家庭妇女,程鹏也把她安排到了办公室,说是人事专员,这女人小学都没毕业,这下不得了啊,不知道自己吃几碗饭了。蒲树强的弟弟蒲二彪不是在厂里开车011吗,就经常拉着潘彩莲出去,已经有人发现蒲二彪和潘彩莲的关系不一般了,只是没有人说出来,蒲树强、程鹏也不知道,你说这是什么事?”
袁梁说:“这不是乱套了吗?这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快散伙了。”徐有才说:“就是,你说我还在那里撑着干什么?回去我就辞职,先休息一段时间,看看再做什么。”袁梁说:“上海这边倒是招聘保洁、保安,就是你干这个太亏了,工资太少。我认识苏州那边,有做设备维护的工厂,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干?”徐有才说:“去工厂干维修,我的身体不行了。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两个孩子正上学,李盈盈去跑保险了,也挣不到钱,就指望着我自己挣钱呢,我也不能干保安保洁。如果是我自己,不需要养家的话,看你在这里还挺好的,我立马就过来了,干保安保洁我也愿意。”袁梁说:“来日方长,好好想想吧,看看干点什么,汪恒善养猪就干的不错,唐汉平的饭店也可以,听说解利民也去开黑出租车了,每天收入也可以。”
徐有才说:“我也知道,干什么都不容易。一机厂被他们接管后,出口处副处长程远方算是你的人,蒲树强就没有用他,程远方在家闲了一段时间,他老婆的老家是苍山的,那里盛产大蒜,那里的白蒜闻名世界,好多人都做大蒜贸易,他老婆就怂恿他也做大蒜生意,他在出口处待了许多年,觉得自己怎么说也做过大企业的出口处处长,老农民做大蒜生意都赚钱,自己肯定也没问题。于是,他两口子就回到苍山,租了一个冷库,两口子孤注一掷,家也安在了仓库里。在仔细研究过市场行情后,去年夏天就收了许多大蒜。他在出口处多年,提成也不少,这一次他把自己的钱全部投入进去,而且还贷款三十万元,踌躇满志,就等着发财了。谁也没有想到,去年的大蒜行情急转直下,连前年的大蒜价格都不如,自从他收满仓库后,大蒜的价格就往下掉,他两口子天天度日如年,胆战心惊,一直到了最后的时间,不处理的话新蒜就该下来了,新蒜下来谁还要陈蒜,陈蒜就是地板价了,每天仓库的租赁费、电费他们就受不了。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割肉,陈蒜卖完,贷款还完,他们自己的钱也赔完了,原来辛辛苦苦挣的钱全打了水漂,一夜回到了解放前。现在,彻底老实了,程远方跟着杜文艺去了,就在他那里跑跑颠颠。杜文艺那边,他自己一个人做业务就行,杜文艺也不可能让别人染指他的业务。原本,程远方拉着陈达一起做大蒜生意,陈达长了个心眼,只是入股了五万元,并没有跟着去干,结果这五万元也赔进去了。陈达傻眼了,现在和王长峰在一起呢,两个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听说,前段时间,因为陈达骚扰车间的女工,和王长峰别扭起来,竟然打起来了。但打归打闹归闹,都经不起折腾了,两个人还是要在一起打拼。”
袁梁说:“隔行如隔山,他怎么想到去做大蒜生意,不要看着农产品简单,任何产品都有市场规律,都有行情,贸然进去,一下子投资那么大,吃亏也是正常。许多做大蒜生意的,今年赔明年赚,后年赔大后年再赚,人家都在这个圈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能经受住波折。他还是底子太薄,一次就被击垮了。”徐有才说:“所以,我也很慎重,我也不敢贸然投资。”
袁梁说:“你们都比我有胆魄,都敢自己干,就我还是打工的。”徐有才说:“这样的话你就别说了,你在上海的工作多清闲啊,你的活我干不了,我要是能干,我要是有你的本事,我也立马来上海给人打工。”袁梁唉了一声:“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先干着吧。我现在最羡慕的就是别人一家几口在一起,过着安稳的日子。”徐有才说:“想过安稳日子也是一种奢望了,我知道二分厂的几个干机加工的,这家干几天,那家干几天。宁祥荣不卖光碟,又去干车床,干了没几天又去干送水工了,天天喊着累死累活。”
徐有才回去了,打电话给袁梁说,他和李盈盈都穿着袁梁送的印着上海楼盘标记的t恤,也不在乎武深机械的人,他对他们说,袁梁在上海混得很好,谁要在上海买房子可以去找袁梁,袁梁保证能给打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