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蓁胥不会空穴来风,言青豫就算不是孤衍氏逆党,也定然有着其他身份,但眼下还不是瞎猜的时候。
毕竟“城防图”还未找到,她整日提心吊胆,但又不能与蓁胥明说,只能先安抚他:“你所说的我会留意,你也不用担心,他与我相处的年数不短,我自能看清几分,他不会害我,也不会害我父亲,否则当年长宁侯构陷一事,他又为何挺身而出?”
这确实是个疑点。
蓁胥也曾想过,如果言青豫真的是孤衍氏逆党,那在长宁侯构陷师为敬时,他为何要进宫替其求情?
又或许……这本就是他的幌子?
若他的目标不是让长宁侯与师为敬相互撕咬,又何必演这一出?
师雪妍见他眉间深锁,似有什么解不开的结,便用指尖点了点,轻道:“你几日没好好休息了吧,整日想着这些都瘦了。”
蓁胥抓住她的手,将她带入怀中,吻了吻她的鬓角:“你定要无事……”
不知为何,师雪妍忽然想落泪,吸了吸鼻子,她闷声道:“好。”
言青豫的身子确实不好了,师雪妍第二日去流云斋授课时听学子说起他的病情来,才知子杜所言非虚。
难道他昨日真的是去瞧病?
授课结束后,她本想去言青豫的院子,谁知竟来了人,说是苏贵妃召见。师雪妍忙收拾好东西坐上马车进了宫。
苏贵妃被关了好几日,相较往日匀称的身材竟显得圆润了,只不过闷坏了,一得出来便让人将她与珺宁都叫了来,三人关在惠安殿中听琴喝酒。
虽说是关起门来热闹,但到底长宁侯的人是这两日才没的,皇后人还在宫里伤着心,她如此行事若皇后知晓了岂能快活?
“贵妃娘娘……”师雪妍冲她讪笑一声,低声道:“长宁侯才走……您这样……若是皇后知道了……”
苏贵妃举着酒杯朝她笑道:“那是她兄长,又不是本宫的,且他们兄妹二人将本宫害得这般惨,还不许本宫听曲喝酒?”
这般惨?她看了一眼苏贵妃红润的脸蛋叹了一声,听闻皇帝每日好吃好喝的养着,不过不能出门而已,权当度假了……
累的分明是她兄长还有她!
“话是如此说……”
师雪妍话音未落苏贵妃便举着酒杯与她相碰,后又与珺宁一碰,才道:“我们只管快活,难受都给别人!”
苏贵妃起身随着曲子跳起舞来,一旁的伶人望着苏贵妃翩然而动,也笑着将曲子的调弹得更欢快了些。
南凌珺宁支颐看着如同一只翩跹蝴蝶的苏贵妃,不由赞道:“贵妃娘娘真是妙人啊……若我是皇帝,也爱这样鲜活的性子……不像皇后,整日死气沉沉,多瞧她一眼我都瘆得慌。”
“珺宁……”师雪妍冲她轻轻摇头:“莫在人前说是非,她如今还是皇后,若是借着由头为难你与苏贵妃也不是不能,何必在此时与她起冲突。”
人一旦悲伤过度便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且在她眼中,皇后本就不是一个理智之人。
“我是祁国公主,若要论罚也当是陛下来罚才对,何时轮得到她。”
南凌珺宁性子坦率,喜欢不喜欢皆挂在脸上,她真怕珺宁当众给皇后甩脸子,届时朝臣定然向着皇后一边倒,珺宁反倒吃亏。
“想她做什么?”苏贵妃扔了酒杯将两人都拉了起来,珺宁不能喝烈酒,好在今日的酒不过是些果子酿的,度数不高,故而三人都未有醉意,不过是趁着机会放纵自己。
师雪妍被她拉着转圈差点没吐出来,待刚刚稳住身子,殿门突然从外打开,陈安扶着满面怒容的皇后走了进来。
师雪妍见到陈安的那一刻,蹙眉敛了笑容,随即拉着珺宁先一步向皇后行礼。
苏贵妃微微低了低身子,这礼行的着实有些敷衍,皇后的面色已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一众伶人齐齐跪下行礼,其中不乏胆子小的,那声音已颤了起来。
皇后审视了一圈众人后,缓缓走到苏贵妃的面前,唇边蓦地勾出一抹冷笑:“妹妹才放出来便不安分了?今日这般行径,可是又想关几日了?”
苏贵妃睨睇而视,未曾在意她的讥讽,淡淡回道:“姐姐不是下不来床了么,怎得今日好了?早知姐姐今日好了,妹妹该约上姐姐一同庆贺,毕竟长宁侯能被定罪乃是姐姐之功。”她在皇后怨毒的目光中缓缓挑眉。
“以义割恩,不殉私情,姐姐不愧为祁国皇后。”
师雪妍从未见过苏贵妃与皇后起正面冲突,更别提如今日这般言语毒辣直戳肺腑。
她与珺宁不自觉地靠在了一起,对视一眼,感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放肆!”陈安忽从一旁走了出来,挡在皇后面前,厉声道:“苏贵妃莫不是忘了尊卑有别?竟敢出言奚落皇后娘娘,你仗着谁的胆子?”
“谁的?当然是陛下的。”
南凌珺宁见陈内侍一脸吃瘪的表情当即笑了出来,师雪妍忙拽了她一把,谁知竟还是晚了。
皇后将目光落在她们二人身上,又看了一眼苏贵妃,哂笑一声:“你们三人,一个是当今贵妃,一个是祁国公主,一个是太傅嫡女……”她鄙薄而叱:“竟在这多事之秋关起门来莺吟燕舞,实在是不成体统!今日我便替陛下与师太傅好好管教你们三人!”
“来人!将这群伶人轰出淮洛,没本宫的赦令再不许入城!至于你们三人……”皇后目光阴鸷地一一扫过:“苏贵妃颠越不恭,德行有失,闭门静思一月,每日跪诵女德十遍!”
“皇后娘娘!”师雪妍见事情闹大,刚想上前辩驳便被陈安拦了下来。
“姑娘别急,皇后娘娘还未说完。”
皇后走到师雪妍面前,忽然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面上。师雪妍怔了一怔,待反应过来时怒火已窜了起来,但皇后的身份摆在那,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还手,于是便忍了下来。谁知皇后竟又一个巴掌打了过来。
她咬了咬牙,依旧未说一句话。
皇后在她耳边低声道:“那日你仗着淮安王欺负韶怡之时便应想到会有今日!”
说完又是一巴掌,但在落下时被苏贵妃抓住了手腕:“姐姐贵为祁国皇后,怎得‘假公济私’得这般娴熟?”
珺宁气不过,忙拿出锦帕擦了擦师雪妍唇角滚下的血珠,道:“皇后娘娘罚人也要有罪名,我们三人不过是在房中听曲,如何得罪皇后娘娘了?”
皇后冷哼一声甩开苏贵妃的手,道:“我是皇后,说你们错了便错了,若是不服,你们大可去陛下面前申辩。”她看向师雪妍,笑道:“除非你能现在走出去,否则便只能等到明日陛下早朝之后。”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皇后与韶怡真真是一样的德性,只不过皇后平日里将自己拘着,现下不装了,竟是比韶怡还要恶毒。
陈安在一旁道:“皇后娘娘约束后宫妃嫔、臣子之女要何罪名?依奴看,这苏贵妃以下犯上,挑唆臣子之女顶撞皇后娘娘,闭门静思属实轻了些。”
皇后挑眉看向他,缓缓道:“依你之见,当如何罚才合乎规矩?”
“应受笞刑。”
苏贵妃表情淡然,师雪妍与南凌珺宁却愕然怔愣。
对苏贵妃用笞刑?皇后莫不是疯了?
师雪妍看向陈安,见他眼神阴狠,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此人在温良仁厚的宿阳郡守身边时的样子。
南凌珺宁有公主的身份,不受皇后管制,自也不怕她,当即站了出来挡在二人身前道:“不用明日,我现在就去找陛下!”
南凌珺宁想要推开殿门口围守的侍卫,那些人只是低着头,却不让。她不得不折返回来,对陈安道:“叫你的人让开!”
陈安道:“恕奴不能从命!”
师雪妍闻言怫然而怒:“苏贵妃受冤陛下下旨安抚,未曾提及不能听曲歌舞,皇后娘娘以此来罚,师出无名!”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皇后捏着师雪妍的下颚冷笑一声:“只不过这次谁都救不了你们!”
陈安从一旁的侍从手中接过竹板,两名宫婢压住苏贵妃的肩,她却始终不发一言。
“打!”
皇后一声令下,陈安猛地抬手,南凌珺宁当即挡了上去,耳边却如被厉风刮过。待几人回过神来陈安已躺在了地上,口吐鲜血,指着来人怒叱:“秦游风!你好大的胆子!”
秦游风一手扯着一人,将架住苏贵妃的宫婢皆推到一旁,冷冷回道:“公主都敢打,若论胆子大,陈内侍当之无愧!”
皇后面色陡然一变,声音带了一声疑惑:“秦大人,你为何在宫中?”
秦游风行礼后道:“回皇后,今日蓁大人告假。”
有如此巧合之事?皇后看了一眼被扶起的陈内侍,眼神中含着怒意:“你今日当值又如何?这后宫之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插手?擅闯后妃宫殿该当何罪?来人!”皇后对门口的侍卫道:“将秦游风拖出去,入掖幽司!”
“你们谁敢动他!”南凌珺宁挡在秦游风面前,厉声道:“秦大人乃金吾令左使,就算有罪当罚也应陛下亲自下旨,皇后越俎代庖,不怕陛下怪罪吗?”
师雪妍诧然失语,珺宁的胆子一向不大,居然为了秦游风与皇后呛声。
场面一度紧张。
苏贵妃走上前,对皇后道:“皇后娘娘今日威风够了,该回宫了。”
皇后道:“笞刑未完,本宫自是不能走。”
“臣妾身体不适,还请皇后体谅。”苏贵妃说完忽地皱眉,随即掩唇干呕几声。
在场的人皆是一愣。
皇后面露怃然之色,后转念一想,道:“拿腔做样,本宫不信你有身疾,传太医来!”
宫中医官提着药箱火速赶来,待一把脉,先是一喜,又转头看向皇后,那笑容便敛了下去,沉声道:“贵妃娘娘身体并无大碍……”
皇后冷冷勾唇,却听医官接道:“贵妃娘娘已有身孕,一月有余。”
皇后生生向后退了一步,双目瞠裂,殷红似血:“你……你有身孕了?本宫的孩子没了……你却有身孕了?上天不公……上天不公!”
众人在皇后逐渐癫狂失态的神情中察觉出了一丝危机,皇后突然拔下头上的金钗一把刺向苏贵妃的肚子,秦游风当先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后反扭了皇后的手臂。
陈安见状当即摸出怀中的匕首刺向秦游风的左臂,秦游风不得不松开皇后,双方皆朝后退了一步。
南凌珺宁看着他血流不止的手臂红了眼睛,忽而看向不远处的陈安,口中却是对秦游风道:“他居然敢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