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办公室就在拐弯处,离八班不远。
老师们都在为这次的月考试卷做准备,办公室里挺安静,几张桌子旁边站着来问题的同学。
陈褚戈跟在王培新后面进来,办公室几个女孩窃窃私语。
“准备的怎么样了?那个比赛什么时候进行复赛,”王培新坐下之后兴致勃勃地问他:“我还听说进了要是三强,之后就去参加市里十佳歌手比赛是吗?”
陈褚戈一听,觉得这事麻烦了起来。他真的就只是去玩玩,没想过拿什么奖,只是纯粹想为自己无聊的高中生活添点乐趣。
去台上唱两首歌总比在教室里写两套卷子要自在许多。
他说:“应该是。”
要是平常人早就能看出来陈褚戈是在敷衍。
偏偏王培新是语文老师,最擅长的就是做阅读理解,他将陈褚戈的回答理解成了另一种态度。
“不错,”王培新笑了:“做人就是要这样宠辱不惊。”
陈褚戈:“……”
“得个奖没问题吧?我看你挺稳的,陈褚戈?”王培新开始给他施压。
陈褚戈皱了皱眉。
王培新:“比赛就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但不能没有压力,既然如此,我就不怕来当这个恶人!给你来点压力!”
“……”
半晌,陈褚戈不痛不痒地来了句:“我会尽量。”
王培新摆着他的和煦笑容:“最好要拿个奖,说不定以后你就走这条路了呢。”
此话一出,陈褚戈一改往常的表情,没笑,神色有些阴郁,声线也被压低很多。
“不会的。”
王培新看着他笑了一声:“这么笃定,怎么,以后的事,你说的准?”
陈褚戈沉默三秒,看着王培新身后被豁开的窗帘,大片的光从外面洒进来。
他心里对自己说,不会的。
他知道。
永远不可能。
王培新拉着陈褚戈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问完之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作业要改,才终于在上课铃响之前放了他走。
“还有这本,你也一起去拿给方漾,她估计是交错了本子。”
王培新递过去之前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看完方漾这个本子里写的东西,他才真的意识到了代沟这种东西,也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个女孩偷偷瞄着那道削瘦的少年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
“那是陈褚戈啊?他……现在在八班?”
-
陈褚戈走出办公室,手里拿着几本作业本。
他绕过走廊拐弯,懒散地抬起手,把那几本抬起来看了看。
在表层的第一个作业本黄色封面,纸质有些粗糙,纸角卷曲,许多地方皱成一团,可见被主人多随意对待。
陈褚戈视线下移,名字那一栏赫然写着“李绍”。
“……”
他记得李绍这次写的是他奶奶,词搓深沉,还挺感人的。王培新读了全文,在上节课堂上着重夸奖了李绍的一个细节描写。
这几本都是王培新上节课念的周记,剩下的都已经发了下去。
王培新留着这几本做记录,打算期末的时候做一个优秀周记合集,挂在教室后面的白墙上。
这叠本子里面没有陈褚戈的,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根本没写周记。
王培新大可直接叫方漾来取本子发下去,可偏偏叫了陈褚戈,一来是装作想问问比赛的事。
二来顺道让他把本子发下去,也是给陈褚戈一个警告。
他在暗示陈褚戈这周没写周记的事儿。
也是在变相地告诉陈褚戈别以为他不知道。
陈褚戈走得挺慢,闲着随意地翻了下,慢悠悠地,翻到了最后一本。
——方漾的。
陈褚戈顿了顿,把那本黄皮作业本抽出来。
他把那本周记本放到最上面,手搁在上面,看了看那上面名字那一栏娟秀的字迹,犹豫了一会。
捏起边角,掀开。
【我有一个朋友,他叫李泽言,但是人们也叫他李怼怼。
他今年好像28岁,马上就要过生日了。他是一位总裁,没事就爱撤资。
除了撤资他还喜欢怼人,不过他心里一定非常喜欢我,毕竟人家是个傲娇,而且还非常的幼稚。我还记得他偷过我做的布丁,顺便一说,他说成语说的特别好,而且他讲相声讲得也很牛。
他的身材更不用说了,180+的个子,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他穿上他的黑衬衫真的是帅气逼人,能亮瞎我的狗眼,黑色的头发加上他完美的侧刘海可以让他直接出道了。
唉,我真觉得他是吃可爱长大的,为什么那么可爱迷人,越看越喜欢。
就是他最近不怎么爱给我打电话了,可能是太忙了,毕竟他还有一个要随他的心情定账单的超级餐厅。
】
“……”
“……”
陈褚戈饶了个弯,回教室之前,鬼使神差地,先掏出手机上网,搜了搜“李泽言”。
陈褚戈:“……”
搜完之后,陈褚戈嘴角抽了抽,有些无言,又有些奇怪地好笑。
但这么一个小插曲,突然让他心口的那团抑郁淡了许多。
-
一叠本子被放到桌子上,方漾被迫打断做题,皱着眉抬起头。
“王老叫你把帮忙作业发下去。”陈褚戈说。
方漾点头。
他没动。
方漾:“还有事?”
“这个,王老说你好像交错了本子。”陈褚戈从最底下抽出来,单独放到她桌子上。
方漾看那个封面的字就觉有点不对劲。
!那不是她小学时候的字吗
小学被何丽萍逼着写日记,她不想写但又不敢不写,后来何丽萍不看她的日记了,她也就放肆大胆地写了起来。
“……”
陈一澄站在陈褚戈后面,等他走了之后,看了一眼他的背影,奇怪地说:“这本子他既然都拿过来了,自己发下去又怎么了,还非得拿过来让你发。”
陈一澄不吃陈褚戈的颜,他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不知道,”方漾呐呐地翻了下,“可能是懒得发吧。”
第一篇就是帅哥,霸总,中二气息扑面而来。
方漾捂脸。
“我帮你发,你继续做你的作业。”
方漾脑子里一片混沌:“喔。”
她是不会这么粗心大意交错本子的,肯定!是!方!航!!
气死她了!!!!
方!!!航!!!!
-
李绍一嘴咬碎口里的棒棒糖,发出嘎吱的嘣脆响声,他狠下心来,破胆:“褚爷。”
陈褚戈一回来就翻开周记本,总得把作业给补上,但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要写什么。
“嗯?”
“我错了。”
陈褚戈点着桌子:“说。”
就他现在这样,活像个金贵的懒蛋少爷。
“我刚刚弄翻了马燕如桌子上的墨水,”李绍没眼看他:“好像把你一东西给染了。”
上周也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这让回回周记都不知道从哪儿落笔的陈褚戈很头疼。
“嗯?”陈褚戈不咸不淡地问:“什么东西给染了?”
李绍看他似笑非笑,不像是生气的样子,默默递出那张被黑墨浸染的粉色信封。
陈褚戈移开视线,瞥见他手里的东西,皱眉,瞳孔缩了缩。
“这是封信吧,就从你桌子里边自己滑出来的,刚好掉在地上,我这正打算帮你捡起来。结果一个不小心,打翻了马燕如桌子上的墨水,没想到给染了。”
李绍右边袖口赫然一团墨渍,在白体恤上扎眼得很。
半晌,陈褚戈掀开眼皮,看了看地面。
那里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墨迹。
哪里像是墨水被打翻了的样子。
不知道李绍出于什么目的要来着一出,陈褚戈看了看李绍,按兵不动。
他语气里难辨喜怒。
“你看了?”
李绍:“没有。”
陈褚戈置若罔闻:“写的什么?”
李绍:“……”
褚爷还是你褚爷,肯定一眼就看穿了,就是不知道看出来了多少。
李绍心里忐忑,破罐子破摔接着演:“……就写的了几句话,叫说不要参加十佳歌手那个大赛,说她觉得那个耽误学习,害怕参加那玩意儿会被叶石骂。”
什么情书会写这些。
陈褚戈显然不信:“你确定,写的这个?”
“对啊。”李绍不心虚,一点儿都不心虚。
因为信里就是写的这个,担心也是真的,只不过……对象错了而已。
他也没指名这些话就是对陈褚戈说的,所以他没撒谎。
再说了,李绍给自己壮气,“你情书收那么多,也不差这一封吧?”
是不差这一封。
可是……
陈褚戈有些遗憾,他都还没看呢。
那团黑黑的东西还糊在信封面,陈褚戈盯着,半天没挪开视线。
陈褚戈看了一会,伸出手。
“没事,给我吧。”
李绍犹豫:“要不我给你扔了吧,这都脏了。”
庞一明在一旁坐岸观火,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下去了:“褚哥,那封信……”
“你也看了?”陈褚戈突然出声。
陈褚戈承认,他确实,不希望他都还没看见的情书就提前被这么多人看见。
“没有,没有。”庞一明被他话里的冷硬吓到了:“褚哥我发誓,真没看见。”
李绍看完信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墨给泼了上去,还往自己袖口上泼,庞一明连道笔画都没瞅着。
李绍只好把信给他。
那封信攥在陈褚戈手里,一块又大又黑的墨团糊在正中间:“确定?”
“这就是啊,”李绍点头,怕他不相信,“你不信拆开看。”
他不怕,反正他已经把蔡家作的昵称给糊死了。
“……”
陈褚戈欲动的手指缓了缓,信在信封口露出一个角又被他塞回去。
他漫不经心地把信扔回桌子里,好像那是他一点儿都不在意的东西。
李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