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停住,手机再一点一点地被她勾回来:“陈褚戈?”
陈褚戈:“嗯哼?”
方漾沉默。
她真没想到,她加个好友,电话还直接来了。
“你刚刚加我,”陈褚戈顿了下:“找我有事?”
方漾抿唇:“有点事。”
那边隐约传来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似乎还有别的人在说话。
陈褚戈说了句等等,过了会,他像是去了另一个房间,有门被阖上的声音。
“你说。”
方漾不清楚他现在到底是在他家还是在寝室,也不清楚那些声音究竟是因为有人争吵打架,还是宠物踢翻桌椅。
但她觉得他应该是在家,九点之前都能回校,她挪开手机看了下时间,现在才六点半。
但要是在家的话,东西就不能给他了。
“你还在家?”
“没啊,回学校了,在寝室。”
她松了口气,又想到他们寝室刚刚的动静,不禁有些担心:“那你那边是有人打架吗?我刚刚听见了一些声音。”
“……”
“没什么,”陈褚戈听起来没多在意,随意回了句:“刚室友闹了点小矛盾。”
“作作吗?”方漾下意识问了句。
“室友”两个字,她也不知道是谁。但蔡家作一般是不会跟人打架才对的啊。
那边沉默了下,陈褚戈说:“嗯?”
他笑了起来:“作作喊谁?”
陈褚戈吊儿郎当地说:“我们寝室没有叫这名的。”
方漾咬唇,有热意浮上来,觉得有些羞辱,但她决定不跟他计较。
“蔡家作,我记得他好像跟你一个寝室。”
那边没说话。
顿了顿,方漾只好硬着头皮又补充了一句:“他是我的邻居,就住我对门,我怕他……跟人打架。”
“哦,”等了一小会,陈褚戈才传来回话:“不是他。”
两个字轻飘飘的,像是没有情绪。
不是就行,方漾提着的心又落了回去,她没追问,想起自己还有正事:“对了。”
“嗯?”
“你现在方便吗,我妈做了牛轧糖叫我拿给你。”
陈褚戈挑眉,跟从没听过这玩意儿似的:“牛轧糖?”
方漾嗯了一声,懒得去解释太多,扣住手机壳,低头,视线绞在被单上,那里有一团小小的白渍,是刚刚酸奶擦掉之后留下的。
他像是思考了一下,“特意给我的?”
“……嗯。”
他勾唇:“现在吗?”
方漾:“如果你现在有空的话。”
她自然是希望越快越好。
偏偏陈褚戈不遂她意。
他应该是看了时间:“我现在这边有点事,八点行吗?”
他语气挑不出毛病,可能是真的有些事要去办,方漾没办法:“可以。”
“那就去操场吧,那儿离寝室楼也近。”他想了想。
操场这个地方,前世陈褚戈跟他女朋友经常去。
方漾想拒绝,但又怕自己这样显得事多。
更何况只是送个东西而已。
她温吞:“行吧,操场见。”
-
陈褚戈好友申请通过,方漾盯着那个头像看了好久。
有的人,偷看他千百遍也成不了自己的。
没想到现在,却猝不及防地躺在了自己的列表里。
方漾在寝室闲的无聊,点了个英语视频看,看了没多久寝室其他人都抱团回来了。
方漾嘴里含了根棒棒糖,爬下床给他们分零食,牛轧糖拿了三盒出来,让她们自个分。
“这个曲奇我就放这里,你们要吃就自己拿。”
曹月娇礼貌地应:“谢谢你呀,方漾。”
方漾摆了摆手:“没事。”
“我去,”陈一澄目瞪口呆:“这都是你妈妈做的?纯手工?”
“嗯哼。”方漾挑了挑眉:“牛逼吧?”
“牛逼。”陈一澄连吃了两块牛轧糖,赞不绝口:“这跟甜屋里我那天买的简直不相上下,太好吃了。”
曹月娇吃了一块,也拿了一块给苏琪。
“喔,”苏琪放下手机:“这是什么?”
“……”
方漾不跟她计较:“牛轧糖。”
苏琪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块。
“喔,”苏琪惊讶道:“好吃耶。”
“……”
桌子上堆满了零食,还有没扔的泡面桶,曹月娇作为寝室长,叫陈一澄把泡面桶里的汤给倒掉。
方漾注意到桌子上还有两个泡面桶,应该分别是苏琪和曹月娇的。
曹月娇把那另外两个泡面桶端起来,一手一个,去厕所把汤都倒掉,重起来跟陈一澄的泡面桶一起扔进垃圾桶里。
她一边打扫卫生,一边跟方漾聊天。
“你妈妈真贤惠。”
“还好吧。”
“那你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呀?甜点师吗?”
“不是,她就是他们单位一个普通的职工而已,”方漾回:“偶尔会做甜点,纯粹只是因为兴致来了。”
“哦,”曹月娇把垃圾袋仔细系好,笑了下:“那你可以建议你妈妈开一个甜点店了,真的很好吃。”
方漾也笑:“嗯。”
这时候方漾看了看时间,离八点还有半个小时。
曹月娇问:“你等会要出去吗?”
方漾愣了下,反应过来说:“对,有点事。”
曹月娇抿抿唇,语气有些小心翼翼。
“去学习?”
方漾没听懂她的意思,又或许是听懂了,但没想到是这种问题。
八竿子打不着,她一头雾水:“啊?”她苦笑了下:“没有啊,谁这么大晚上出去学习啊。”
曹月娇没笑,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再追问。
“那你注意安全。”
“没事的,反正就在学校。”
方漾看了看时间,想着这会下去操场跑两圈,陈褚戈大概也就到了。
-
“什么玩意儿啊。”李绍骂骂咧咧,戾气甚重,一脚踢翻一个凳子。
凳子哐啷倒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陈褚戈拉开门从阳台进了寝室,将手机揣兜里。
刘迪已经不在寝室,看样子是刚跑出去了。
刚刚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混战,地上散落了一地的袜子,横七八竖,旁边还有个空桶倒着。
门口突然聚了一堆男生,都是过来看热闹的。
李绍就不懂了:“真是绝了,这家伙,整天不洗衣服,搞得整个寝室又臭又酸,就那桶袜子,啊,从开学到现在就他妈一直在那儿攒着,换是你们你们能忍吗?”
“……”
“他俩就是睁眼瞎。”
李绍说的是蔡家作和陈褚戈。
一个男生皱眉,犹豫地张嘴:“也还好吧,忍忍不就过去了?”
“我草,我,你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来忍试试?”李绍没忍住骂了句脏话。他意识到什么,“诶,难不成,你们觉得这事儿还是我的错了?”
没人说话。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从开学到现在,刘迪明里暗里没少被冷嘲热讽。
他应该也是能察觉到的,但再怎么样,也没见他哭过。
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刘迪最后是哭着跑出寝室的,可见程度确实还挺严重了。
他们都是后来看热闹的,本想看完热闹就像潮水一样散了,结果李绍不让他们走,非得在这儿跟着掰扯个对错。
蔡家作推推眼镜,欲言又止。
几个男生支支吾吾:“这事儿吧,也不好说……”
都有错,谁也不能说没错。
“怎么就不好说了?”李绍脾气不好,有要发飙的趋势:“我就不信了,那还怪我了不成?”
李绍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他语气相当不好,像是个火药桶下一秒就要炸开。
见没人吱声,又踢了个凳子:“说话啊倒是。”
众人噤声。
他们都是半途过来的,虽然不清楚细枝末节,但大概事情经过是看出来了。
陈褚戈坐岸观火,找了个没倒的凳子坐下,懒懒散散地听着。
“李绍,你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一个声音冒出来,像是忍不了了,要道出真理来:“虽然刘迪比较肥,我们大家……明里暗里也都有过瞧不起他的时候……”
众人低头,似乎是被道破出了心里的阴暗面有些心虚。
“可是大家都绝大部分没有恶意!只不过是嘲讽而已。”
“你这次明显不一样啊,你肯定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就算刘迪再有错,那你也不至于打人。”
李绍:“谁打人了?老子没有!”
刘迪是哭着跑出去的,脸上看着似乎还有伤,他们几个可都亲眼看见了。
几个人赞同地点了点头。
看李绍脸色不好,几个人虚了:“我们也就是说实话……”
李绍青筋凸起,像是要揍人了:“我再说一遍,老子、没、打、人。”
众人见势头不对,作鸟兽状散:“得得,没打没打……快走快走。”
寝室门口很快就空无一人。
李绍抓了抓头发,咒骂了两句,把地上的桶踢到寝室另一头,桶混在地上,打了好几个圈又转回来。
蔡家作坐在床上:“其实……”
“你也觉得这事儿赖我?”李绍眼角都发红,语气不耐地看着蔡家作。
蔡家作没说话,他看了看陈褚戈,像是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
陈褚戈从头听到尾都没动静。男生左手支在桌子上,托着脸,右手食指蜷曲,桡骨突出。
李绍低骂:“操。”
气氛凝滞了一会。
“褚爷?”
“……”
“是你的错。”陈褚戈淡淡地说。
“……”
李绍像是被扯断最后一根悬线。
“我的错?我错哪儿了!我他妈就跟他说叫他洗袜子!我他妈这也有错!”
李绍现在就是一只被拔毛的鸡,周身的触角像刺一样释放出对外界的信号。
“你错就错在,你不是弱的那一方。”
“……”
“什么?”
-
“可不是,我们也最多吐槽两句,可李绍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楼梯口,几个人小声碎语。
“谁不知道咱们班对刘迪最看不顺眼的就是李绍啊,那么明目张胆,还直接把人给打了。”
“真打啦?他不是说没打吗?”
“这你也信?刘迪那脸难不成还是自己摔成那样的?”
“李绍那脾气是真不好相处。”
有男生啧了声,不屑地说:“主要是刘迪以前从没哭过。”
“别说,篮球赛八字都还没一撇的时候,就着急把刘迪给撤了,让陈褚戈上了不是?”
“啧,”一声叹息:“都不知道刘迪练了多久呢。”
“天天在篮球场上练呢,我都看见好几次了。”
“……”
蔡家作抬眼看了看陈褚戈,悻悻地低头。
站在道德制高点去批判别人,往往是你我都会做的事。
等那些人拐弯进了楼道,他才说:“你觉得,真的是李绍错吗?……其实李绍没干什么,当时干的也就只不过拿着刘迪的桶袜子,当着他的面倒地上了而已。”
陈褚戈思忖:“说什么了?”
“啊,”
他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李绍当时对刘迪说什么了?”
蔡家作挠头:“说倒是说得挺厉害的……”
李绍提着桶,当时人来了不少,直愣愣地扬言道,要是下次再让他看见这桶里有袜子,就直接把一盆袜子扣刘迪头上,让他用脸洗。
陈褚戈轻笑一声,不是以往那种散漫的笑容,这声笑像是没有任何感情,从里到外,一个空的笑声。
“不过,李绍他也就是嘴上说的厉害,大家不都知道嘛……”
蔡家作不是很懂,叫刘迪洗袜子也不是一两次了,但他次次答应得好,完了又不洗。
“可是大家伙看样子,怎么都在讨伐李绍……”蔡家作思考着:“还一个劲儿护着刘迪。”
蔡家作一直觉得,评判一个人,最好是看他做了什么,而不是他说了什么。
“你剑拔弩张,再有理也没用。”陈褚戈轻描淡写地说。
蔡家作陷入沉默。
两人下了楼梯,走到垃圾堆放处前面,他似懂非懂。
“那刘迪呢?不管他吗?”
陈褚戈把垃圾袋扔进垃圾桶里,拍拍手转身上楼:“他不是要哭?让他哭个够,完了自己就回来了。”
蔡家作也扔掉垃圾,小跑跟上:“那,那李绍呢?”
陈褚戈脚步顿了下,嗤笑了声,偏头:“你问我?”
蔡家作认真地点头。
他早就发现,陈褚戈远比他想象的要厉害。
他哼了一声,步伐稍微加快,留下一句。
“不知道,小爷现在没空管这些。”
他还有别的事要去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