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你怎么坐在地上了?”
顾清雅双手环抱双腿,脸埋在膝盖上,听见外婆的声音,擦擦眼泪,抬起红肿的双眼。
外婆看见,心头一痛,弯腰捧着她脸擦眼泪:“不哭不哭,哪个王八羔子惹你生气了,我去打他。”
外婆关切的声音再次让顾清雅流下双行泪,看着外婆年迈模糊的身影,觉得自己很没用,忍着抽泣声。
外婆扶她起来:“地上凉,快起来。”
顾清雅没让外婆出力,撑着地面站起来。
外婆扶着她到沙发边上坐下,抽纸巾给她擦脸。
顾清雅收敛住了情绪:“打扰到您了。”
外婆替她拂开额前掉落下来的碎发,给她擦擦汗:“外婆听见你开门,就知道你下去了。”
顾清雅微微侧过头,刻意地避开外婆关切探寻的目光,轻声道:“没事啦,您别担心。”
外婆那双已经略显浑浊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能够透过她故作镇定的表面看穿一切。沉默片刻后,问:“都这么晚了,还特意过来找你的人,应该就是辛家的那个孩子吧?”
外婆的话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顾清雅低着眉目。
外婆握住她的手:“除了他,没人能让你这么伤心。”
顾清雅道歉:“对不起,外婆。”
外婆拍拍她的手:“傻孩子,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这句话该给自己说,明明知道不可能,还要情不自禁去想,去钻牛角尖,伤自己的心。既然答应了求婚,他再出现,你都不能再想了,明白吗?”
“好。”
外婆抬起她手上的方糖戒指看了好久。
二人是她极力撮合的,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求婚也不过是前几天的事情,在雅雅知道辛家那孩子快订婚了之后。
外婆说:“你有个依靠,外婆死也瞑目了。”
顾清雅:“你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还要陪我到一百岁。”
外婆:“等你一百岁,外婆那不成了老妖怪了。”
顾清雅:“那也是漂亮的老妖怪。”
外婆说:“雅雅,裴昀骁等了你那么多年,外婆知道他是对你真心实意的,别怪外婆,与其让你等一个不可能的人,还守着以前那么痛苦,外婆更希望你有新的生活。把他忘了,好不好。”
外婆想让她脱离苦海。
顾清雅:“好,我并没有怪你。”
她不愿意的事,谁都劝不了她。
只是再见到辛秩,还是会很难过。
外婆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懵懵懂懂的年纪就遇到了个很好的人,刚好他又中意你,怎么都忘不掉,是很正常的,外婆理解你。”
外婆心里无数次叹息。
这两个孩子啊,明明想着对方,又不敢联系。
想在一起又不合适,不在一起又有遗憾。
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相互挂念,心中有彼此也是种恋爱。
外婆还记得辛家那孩子,前些年雅雅还在省外读大学没回家,他应该是在国外上学放假回来了,来楼下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富贵人家教养出来的孩子,举手投足间都是涵养礼貌,但跟他们始终是不一样的。
外婆于心不忍地说:“可辛家那样的家庭,我们高攀不起。外婆最怕的,就是你以后因为各式各样芝麻大点的小事受委屈。”
顾清雅点头:“嗯。我知道的外婆。”
外婆再次捧着她低下去的脸蛋:“乖乖,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不想了。
一阵强烈的酸涩如潮水般涌上鼻尖,顾清雅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汹涌澎湃,她无力地靠进了外婆温暖而又熟悉的怀抱里。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中向外冒出,打湿了外婆的衣襟。
一直以来努力维持着的那一点点克制,在此刻彻底坍塌,化为乌有。她哽咽着说:“他……他快要订婚了。但是……您放心吧,我会跟昀骁好好的,不会再想了。”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
外婆紧紧地抱着她,一如往昔她还是个天真无邪的孩童时那般温柔地拥抱着。
外婆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湿了眼眶,此刻有千言万语都显得多余。
有些事情,旁人再怎么劝解安慰也没有用,只有自己慢慢消耗淡忘。
-
翌日。
顾清雅休息,上午十点多了还在睡。
外婆老早就起床去了市场。
迷迷糊糊间,外边传来开门的动静,还有男人的声音。
“给您放这儿可以吗?”
外婆笑呵呵地道:“好好好,放哪儿都好,你坐下喝口水。”
男人问:“雅雅呢?”
外婆说:“还在睡呢。”
裴昀骁在外敲了敲门:“懒猪,太阳都晒屁股了。”
顾清雅睁开红肿的眼睛,望着窗帘透进来的阳光。
外婆笑眯眯道:“上班累着了,让她再休息会儿。你留下吃午饭,外婆做红烧排骨。”
裴昀骁挽起袖子:“我来给您打下手。”
顾清雅起床,开门出去,恰好碰上裴昀骁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看到她红肿的双眼,什么都没问,就说:“快洗漱吃饭了。”
顾清雅去了洗手间。洗漱完,物理消肿,眼皮没那么肿了。
坐下来吃饭,三个人当坐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照旧,有说有笑。
“你今天没课吗?”顾清雅问裴昀骁。
“没有。”
裴昀骁今天恰好休假,他如今身兼大学医药学教授一职,平时除了泡在实验室,还时不时地去医院,对医院正在开展的医疗研究活动予以专业指导。
两人也时常见面,一有空就过来陪外婆和顾清雅。
饭后,裴昀骁主动挽起袖子,把洗碗的事情包揽下来。
外婆出去打麻将了,只留下二人在家里。
顾清雅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六月的天气,家里还有些许凉意。
裴昀骁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轻轻给她盖上,蹲在她旁边看着她。
他知道她在装睡。
只是不想让他看到她发肿的双眼。
她的眼皮依然微微肿胀着,以前细细的一条双眼皮褶皱线如今显得格外突兀,是被泪水浸泡过的痕迹。眉心处,一团浓郁的忧郁久久地盘踞在那里,不肯消散。
裴昀骁吻了她的额头,顾清雅的眼皮动了下。
裴昀骁声音很柔:“不管发生了什么,我一直都在。午安!”
他站起来,捞上桌子上的车钥匙准备悄然离开。
刚抬脚,手腕就被一只温暖干燥纤细的手抓住。
裴昀骁低头看去。
顾清雅已经睁开眼睛。
她看着正气凛然面容俊朗的男人,昨晚余留的那股后劲消散,胸口的肿胀舒散开,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生命里突然抽离出去,留下了一种虚无感。
裴昀骁问:“怎么了?”
顾清雅抿了抿唇:“昀骁。我们出去逛逛吧。”
裴昀骁嘴角提起笑:“好,我等你收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