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肖从章倒越发的沉闷了,七年前虽说性子也不是什么热情之人,倒也不至于到性子三棒打不出个声来。
“你如今回来做何打算?如今边关已平,到时候你派个亲兵驻守便可,
既然回来了,到不如在上京好生休养,偌有看上的那家姑娘公子,娶回去....”
景昭嵩的这些话像是憋了许久一般,方才自肖从章进殿,他便打算要说了。
元朝这些年民风开放,随着四海交邦,各地风俗的的流入,更是不同往日,
除却正常的男婚女嫁外,嫁子娶夫之是常有,连当朝皇后都是男子,男子娶男妻纳男妾倒无甚怪异。
道家有云,一切自有天定,当随遇而安,顺应命运的安排。
只有两心相爱,很多时候,也顾不上拘泥于其他。
时风朗朗,道法开明,想要在这云云人世间找一个有缘人在此时并非难事,单看有心人是否愿意真心寻找,是否愿意另结他缘……
“陛下。”自沉默中回神,肖从章沉声回答道
:“臣一介草民出身,无心姻缘,亦无法保证他日能否平安长命,臣不过一个武将,
不善言辞,更配不上高门大户教养出来贵人,况臣早已立誓,将保卫家国立为此生信仰,望陛下能体谅臣的难处。”
肖从章说完便撩袍跪下,目光赤诚幽深,不见亮色。
景昭嵩看着他这般,又泛起了头痛,明知肖从章还是在推辞但还是不愿勉强逼迫于他,只是心中无奈:
“倒也不用每年都是这套说辞来敷衍朕,朕都听腻了。”
肖从章是个极沉闷的人,从前景昭嵩还是皇子时,肖从章在他身边也鲜少说话,
这会为了打消景昭嵩的念头,能说这么多理由来说服,可见其决心斐然。
景昭嵩眼眸中闪过几分当年的几个片段,随后眼眸微暗,他起身走下去,将肖从章扶起,抬手在他的肩上拍了拍,面上带了几分可惜。
“是朕思量不周,从章,日后朕不会再提了。”
“罢了,你刚回来,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你也累了,府中旧居多年无人打理,想来一时半会还住不得人,
朕在白水街那处有闲置的住处,不偌你先去那处休养几日,待你府中修葺完再搬回去也不迟。”
肖从章看了他一眼,略略思量,还是点了点头应下了。
君臣二人在殿中再闲聊了些其他话,两个时辰过去了。
肖从章谢恩后,景昭嵩便让他出宫去了。
犒劳三军的大宴在五日之后,肖从章作为主帅,必然是要出席的。
他从玉横关带回的三百亲兵此刻正伫立在宫门外,守卫的御林军看着直犯嘀咕,
这边关回来的士兵个个凶神恶煞的立在这,看上去各个凶神恶煞的,倒不像是当兵的,像是抓鬼的……
就在守卫看的直打哆嗦时,才看见肖从章出宫来。
景昭嵩派了人为肖从章引路,此时已过晌午,那处宅子离的不远,一行人行了半炷香便到了。
负责引路的小公公上前同肖从章说道:
“启禀肖将军,这便是陛下说的住处了,陛下说了,里面什么都不缺的,地方也大,偌有什么不便之处,肖将军尽管同陛下说。”
小太监很会看人脸色,见肖从章不嫌他唠叨,又多说了几句
“日后肖将军有用的上奴才的,可尽管吩咐。”
到底是陛下面前的红人,谁不想巴结一下。
肖从章面色淡淡的点了点头,目光错开小太监谄媚的脸,在不远处的院墙处落下,
那里,冒出来几丛墨竹摇曳着的竹冠,衬着黛色的高墙青瓦,颇有风雅。
心中无端而起的烦躁好似得到了几分慰藉。
“有劳了,林修,赏些跑腿钱。”肖从章低沉的开了口回了一句。
肖从章身后不远处立马有一道粗犷的声音回应道。
“哎哎,属下在。”
一个略略魁梧的男子御马上到跟前,从怀中爽快的掏了碎银子给了小太监。
那个小公公不敢多说什么,得了银子也是开心的,便不再多说,只恭敬的收下后便离开回了宫。
林修抬眼看着面前的宅子嘀咕不停
“我滴个亲娘嘞,不愧是上京,果然繁华的紧,跟俺们玉横关一点都不一样啊将军”
林修是玉横关长大的,这几年方才当了兵 ,加上人不错上进,方进到肖从章手下的亲兵里当了副统领,性子老实憨厚,莽起来五大三粗的。
肖从章下了马,看了眼身后那三百个士兵们的目光都如同林修般对京都充满了好奇和惊叹,微拧起眉头,厉声道:
“都给我听好,京都不比玉横关,在这里,洒脱不得错不得,都给我收敛起来,偌有违军纪者,不得轻饶。”
“属下听令!!”
“啧啧,又训起来了,肖将军真是到哪里都不消停。”
略略慵懒的声音忽的自身后传来,一辆青幔马车缓缓在肖从章等人面前停下,
一个面容俊美,眉目修长,瞧着极其风流的年轻男子微扯着笑唇依靠在马车门框处出声言道。
:“本军师不过慢你一步进城,这么一群大老粗,被你训得日日听着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你说你好歹堂堂一朝大将军,竟是穷到在京中处好些的住处都没有,那些想抓你小辫子的小老鼠知道了,都得可怜你一回。”
肖从章看了他两眼,微拧起眉
“你什么时候能不胡说八道?”
男子听了啧了声,表示无趣,挑了挑眉,轻巧的跳下马车,便吩咐人将车上的行李往府里搬。
林修瞧见男子倒是高兴的很,麦色的脸上满脸笑。灿烂的像朵炸开的太阳花。
“嘿呀,魏军师,今个很是精神啊,咋样,小团团运到了吗?”
俊美的军师抬眸瞧他
“林统领只在意那只团团呀……害,还以为林统领也是很担忧本军师的,不曾想,三年的情谊,比不得一只小,哦不,大团团。”
魏岭逢人便爱撩,早在肖从章的军中是出了名的,大家听着也不会不习惯,依旧忙着自己的事情。
魏岭此人身世不明,虽说是肖从章麾下的军师,但言行举止颇有几分放浪形骸的贵族子弟才有的气质。
偏生此人精通纵横之术,又心思深沉,往日的乐趣,大抵就是时不时以整人为乐,军中的人被魏岭整过吃了哑巴亏的人不在少数。
林修年纪虽同魏岭一般大,但是却是木头一个,脾气好的出奇,只会嘿嘿的憨笑,魏岭瞧着没趣,
便抬腿跟着肖从章进门去,忽得抬头看见不远处青墙边伸出来的墨竹枝头,忽的想到什么,勾唇一笑,
上好的墨竹,养的倒是好。
“不愧是上京的风水,连墨竹这般难养的东西都长势喜人,要是阿庭在,定然瞧着欢喜。”
魏岭望着那处院角冒头的墨竹枝头,眼尾上挑的眉眼中多了丝丝算计。
想来够那团团吃上好些日头,如今在上京,将军府太打眼,很快变容易招人注意。
此地不必无拘无束的玉横关城,肖从章全部身家也没多少,魏岭身为他的“好军师,自然是能省一点是一点”
林修不懂魏岭突然朝着一个方向笑的宛若奸商一般,见不理他,也只能挠了挠头也忙去干活搬东西去了。
墨竹:你丫的啊,老子就冒了个头就给你们这群奸商盯上了!
是夜,下过雨之后的夜晚带着湿热,风吹的也闷极了,盛府院中,傅重峦用过晚膳后便寻了本书到院子中的凉亭处纳凉。
正逢春夏交替,夜间多暖风,过早洗漱沐浴很容易一身黏腻,是以傅重峦便习惯晚间看会书在去。
因靠着湖,此处倒比屋子里凉快一些。
湖面略微萤火,伴着竹叶晃动的声响,微风徐徐,极易陷入书页中去。
傅重峦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一件云蓝的单素衣随意穿在身上,露出清瘦却白的细腻的锁骨,穿的微薄,白义便替他拿了件薄毯子盖在了腿上。
他此刻正拿着本肖紊记传细细的看着。
这书乃是民间杂记,写的嘛,是元朝大将军肖从章的纪实,他本是不想看的,主要是吧,好奇心作祟。
他实在是想知道,这七年里肖从章到底干了什么丰功伟绩才能叫民间词者为他写这样的不要脸的纪传。
如此这番,倒看的还算愉快,打发了不少时间。
“公子,公子”
白义从外头回来同傅重章说到
“勇国公府的小世子给你送来了宴帖!”
勇国公府?他记得,这勇国公最是胆小怕事,向来不多同朝中官员往来的,是原身的盛宁同勇国公家有什么渊源?
傅重峦怀疑的接过,帖子写的有些凌乱,打开一看就已经写的不耐烦了的,
字体想来是从小临的三希中的《伯远帖》,少时更开蒙他亦曾临过,眼前写信这位,额,带着几分自成一派的笔风。
信中所言:勇国公府世子邀他参加三日后勇国公府的采春宴。
傅重峦看完,眉眼微拧,有些沉默了。
盛宁长年卧病在家中,想来是没什么朋友的。
这世子现在邀请他这么一个出门几步路就有可能会晕倒的病秧子去宴,不知安的什么心。
再者,偌此人同原身的盛宁当真很熟,只怕倒时,他会露出什么马脚被识破。
“不去。”傅重峦重新拿起书,淡淡说了句,便又翻了一页。
白义愣了愣,看了两眼傅重峦的神色,有些不解,便有些担心的问道:
“可是公子,你自开春病了之后已许久未出过门了,夫人刚刚叫我过去问话还说你最近病刚好,要出去走走的,
再加上,你同国公府世子从前玩的也好,此番宴请公子前去,想来也是想同公子重新交好的。”
白义劈里啪啦就说了一大堆,仿佛他要不同意去,他就还能一直说下去。
傅重峦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想了想,他重生以来未出过盛府半步,他还未将盛宁这个身份完全弄清楚。
这是弊端,有些东西,光靠询问白义,定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通透。
况现在他容貌同前世不同,身份又是盛太傅之子,偌日后还有只要的事,一拒再拒,总会被人察觉出什么,这也只是时间问题,
但只有此行他谨慎些,想来他人也怀疑不到他就是之前的罪臣傅重峦,而且,
他已经金盆洗手啦(无奈摊手),今生也不打算干伤天害理的事。
“即是如此,便去一趟吧,盛情难却,不好让勇国公府的人为难,免得母亲担心。”
春寒刚过,就这几日都是好天气,京都正热闹,他从前到很少凑这样的热闹,毕竟妇孺较多,他无心婚事,自不愿去这些宴会上凑。
虽然有法子拒绝,但傅重峦眼下还是不想惹起太多的怀疑来。
白义一听他同意了欢喜的很,一双像极犬类圆圆干净的眼目光很亮。
他将宴帖收好后,瞧着夜有些深了,便提醒傅重峦该歇息了。
傅重峦放下书四处望了望,周围因夜深露重已飘了不少的雾气,瞧着不远的院墙外的虚掩在墨竹边的那处宅子。
现在还是灯火通明的很,前日,好像那处宅子并未有灯火?白义过来扶住了他,傅重峦不做他想,起身回了房。
一墙之隔,灯火繁杂,似有故人,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