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奴刚开始还像往常一样，乖顺地跪在床脚，静静地等待着药效发作。
仅仅过了半刻钟，他的身体就开始有了反应。
先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不停地搅动，胀得他难受。
紧接着，五脏六腑都跟着闹腾起来。
“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贺英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一剂镇定剂，让离奴混乱的思绪稍稍平复了些。
“主人……胃……胃里胀得慌……”离奴的声音虚弱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贺英柏拿出一本册子，用毛笔蘸了墨，在上面飞快地记录着：“胃胀……还有呢？”
“肺……肺里痒……像是有虫子在爬……又麻又痒。”离奴断断续续地说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风箱，发出“嘶嘶”的声响。
贺英柏的眉头越皱越紧，手中的笔也越发用力，在纸上留下一个个深深的印记。
“还有哪里？”他追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心口……疼……像是有把刀子……在剜……”离奴的脸色越来越苍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每一种药的药性，在他的身体里都被放大了百倍，那种痛苦，非常人所能忍受。
这一夜，对于离奴来说，是漫长而痛苦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扔进了十八层地狱，受尽了各种酷刑。
五脏六腑像是被撕裂了又缝 合，缝合了又撕裂，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可是，当痛楚达到极致，他再也忍不住了，舌尖被咬破，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染红了苍白的唇。
就在他痛不欲生的时候，贺英柏的声音再次响起，询问着他的症状。
这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带着一种神圣而庄严的气息，像寺庙里的梵音，让他的心灵得到涤荡，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离奴强忍着剧痛，断断续续地回答着贺英柏的问题。
这一刻，他竟然觉得，这痛苦也是值得的。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感受到主人现在眼里只有他的存在。
离奴痛并快乐着。
大半夜过去了，离奴的症状开始慢慢减退。
他像是一只被控干了水份的水囊，瘫软在床上，动弹不得。
贺英柏得到了大概的信息后，没有片刻停留，转身又一头扎进了药房。
他要根据离奴的反应，对药方进行调整，直到找到最合适的配比。
离奴望着贺英柏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有痛苦，有迷茫，更多的却是欢愉和满足。
他并没有休息多久，只躺在床角缓了口气，就白着脸出了房间。
贺英柏一夜没合眼，眼底熬出了骇人的红血丝，像是细密的蛛网攀爬在他清隽的眼眸中。
离奴瞧见了，心疼得紧，他端着热气腾腾的早饭，轻手轻脚地走进药房，像只乖顺的小猫，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主人。
“主人，您多少吃一点吧。”离奴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怕惊扰了贺英柏一样。
然而，贺英柏像是没听见似的，依旧埋首于那一堆堆药材和古籍之中，整个人仿佛与世隔绝，只有那双执笔的手，还在不停地写写画画。
一个早上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药房里静得只能听见沙沙的笔触声和偶尔翻动书页的窸窣声。
直到贺英柏似乎终于理清了思绪，他长舒一口气，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离奴站在后面，手里端着的托盘上，那碗粥已经彻底凉透了。
离奴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他连忙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主人，您……”
可是，话还没说完，他就意识到那碗热腾腾的粥已经凉了。
离奴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苍白，他慌忙端起托盘，转身就往外跑：“我去给您热一热。”
贺英柏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离奴那单薄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饿了。
于是，他坐到桌边，闭眼小憩。
没多久，离奴端着托盘重新回来。
贺英柏接过离奴双手捧到面前的热粥，开始慢慢地吃了起来。
离奴站在一旁，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贺英柏。
他看着贺英柏的侧脸，那张脸庞在晨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清俊，修长的手指捏着白瓷勺，指节分明，莹润如玉。
贺英柏的唇微微开启，一口一口地将离奴亲手熬制的粥送入口中，每一个动作都透着世家公子特有的矜贵和优雅。
离奴看得痴了，他的眼神迷离，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贺英柏一个人。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擂鼓一般，震得他耳膜发麻。
贺英柏的胃口似乎并不大，他只吃了小半碗，便放下了勺子。
正当他准备起身继续研究药方时，目光却落在置于托盘里的瓷帛，里面还剩下了不少。
他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转头对离奴说：“这些，你吃了吧，别浪费。”
离奴愣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人竟然让他吃他剩下的粥？
主人是在关心他吗？！
离奴连忙端起瓷帛，就这样喝了起来。
粥已经有些凉了，吃得很慢，细细的品味着。
……
贺英柏站在药柜前，修长的手指在一排排药材上掠过，最终停在了一味名为“鬼见愁”的药材上。
这味药，药性霸道，毒性极强，稍有不慎，便会取人性命。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取下了那包“鬼见愁”，转身走进了内室。
内室里，贺英柏将“鬼见愁”放在石臼里，动作机械一下一下地捣着。
“主人，您在做什么？”离奴不知何时来到了内室，他站在门口，轻声问道。
贺英柏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配药。”
“给谁配的？”离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为什么回来以后就这么急切，是很重要的人吗？
贺英柏的回答简洁而冷漠。“给你。”语气带着意有所指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