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冕没见过舒意哭的样子,他甚至无从想象。
印象里,舒意一直是漂亮到颇显锋芒的样子。
他没有留在国内读书,留在国内的林柏言和卓盛对舒意学生时代的往事津津乐道。
两波人不是一个圈子,但沪城有名有姓的人家统共没几家。
高中的时候舒意被一个刚转学过来的男同学追求,那人是一个外地暴发户的儿子,发家没几年,行事张扬的很。
明里暗里约过舒意几次,那男同学没分寸,给她带来不少困扰。体育课的时候舒意一从他们一群人身边经过,那男生身边的一帮男的就发出咿呀吱哇的一阵乱叫。
舒意烦的很,从不拿正眼瞧他。
久而久之那男的觉得自己被她折了面子,不敢当着她人面说什么,背地里嘴巴不干净,编排了一些有的没的。
说别看舒意表面上难泡的很,背地里玩儿很开,已经约他开过房了。
一个课间,舒意班上一个男生从厕所回到班里,看舒意不在,就对边上的人把那男的说的话复述了一遍。
刚说完,班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教室门口。
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一句话没说,就近抄了一把凳子就往男厕所那边去。
临近几个班的人都疯了,走廊上挤满了人头看热闹。
舒意风风火火地提着凳子杀进男厕所。
把一群上厕所的男的吓够呛,一个个耗子一样窜出去。
舒意是直接抡着椅子往那男的头上砸的,血顺着侧脸流下来,那男的先被吓晕过去了。
对方家里人过来讨要说法,舒意一点不怵,在老师办公室直接讲:有本事让你儿子把他说过的话再给讲一遍。
有同学趴在老师办公室门口听墙角,回来复述:
那男同学没脸说,死活不肯开口,最后舒意冷笑了一声,说:怎么?不好意思说啊,你倒是讲讲我是怎么给你包里塞避孕套的啊?
“不是你说的吗?我看起来脸长得挺带劲,但搞起来跟死鱼一样吗?”
男同学脸涨的通红,几乎以为她疯了。在那个年纪,每个女孩无例外提到隐晦话题都是羞涩的,没人会像舒意一样如此直白。
她甚至可以只说他对自己造谣开黄腔,但她就是要把那句恶心的、下流的话复述出来。
话明明是他先说出口的,她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才不要遮遮掩掩,好像自己成了见不得人的过错方。
办公室老师家长所有人的脸都青一阵白一阵的。
自此,舒意一战成名,再没有哪个男的敢随便招惹她。
这件事情也在邻校传播开,林柏言他们自然也听说了。
再后来就是得知宋时冕和舒意要结婚的时候,当时他们把这件旧事讲给宋时冕听。
“你完了阿冕,你知道你未来老婆这么虎的吗?”
原以为能看宋时冕的乐子,没想到反而在他眼里看出几分赞许神色。
所以林柏言才会说舒意是个钢铁侠一样的女人,哪里用得着宋时冕心疼。
可他完全不这么认为,强硬的人偶尔流露出脆弱才会让人更加不知所措。
宋时冕有点儿慌。
眼下情形太棘手,他竟不知该如何宽慰舒意。
任何事情都有道理、原则、最优解,唯独这件,别说得心应手,他甚至做不到局外人般理智。
泪越流越多,演变成生理反应几乎止不住。舒意不得不把环在宋时冕脖子上的手撒开,咬住自己的手背。
拼命压抑自己的哭腔。
她不愿意让宋时冕看见自己这副样子,被打击的像个无所作为的蠢货,哭哭啼啼。
她不能被这些人和事打倒,至少她绝不承认。
“宋时冕,你这什么破伞啊,怎么都漏雨了?”
他原本停在原地方寸大乱,听到她这样说反倒轻呼了一口气。
宋时冕可不认为落在自己脖子上的温温热热液体是雨水。
舒意说:“雨水都淹我眼睛里了。”
静默片刻,他低声说:“怪我,我也感觉到了,这伞怎么是破的。”
她不愿意坦诚,既然她觉得这是没面子的事,那他就揣着明白装糊涂,陪着她演。
可能是舒意觉得这个理由实在蹩脚地不能令人信服,她把伞高高举过头顶,更多的雨从侧面打进来,淋湿他们俩的身体。
她把头抬高,闭眼睛,雨把她的脸和头发都浇湿。
那天雨下的很大,泪水和雨水混在一起,就分不清是淌下的是雨还是泪。
雨声里有她压抑的喘息和吞没在齿间的呜咽。
“都怪你,那我们就一起淋雨吧。”她这样说。
“好。”他这样答。
这个时候宋时冕已经背着舒意走到了车后方,他从车侧后视镜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高昂着头,整张脸暴露在雨雾中。
镜子里分明是两个很小的人影。
宋时冕却仿佛清楚看到了她皱起的眉和泛红的眼,他心说:他分的清的。
淋雨确实是一场共沉沦的好把戏,他觉得自己心里也一起被氤氲进了潮气。
回到绿苑,两个人都被雨淋得不轻,各自分别回房去洗澡。
宋时冕洗完澡之后去书房拿好整理的资料接着去了舒意房间。
浴室门缝里透着光,却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丝毫水声。
他在舒意的梳妆台前坐下,背对浴室,等了很久。
大约有半个小时,实在安静地有些过分。
宋时冕坐不住了,抬手扣了扣浴室门,“舒意,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