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和王小妹被王老爹带回家的第三个月，大雪封山。
这个时节，不论是人还是动物，都在猫冬，王老爹也不再漫山遍野的去采药，而是窝在家里，和王林学着木工。
往年猫冬的时候，王老爹总是热炕一烧就睡过去，饿了起来整点吃的，吃完了继续睡。
他不爱去村子里串门，他家偏僻，没什么事也不会有人来。
每当这时候，他要不看着屋外头的茫茫白雪发呆，要不捂上被子睡觉，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回忆着自己年少时的那些好时光，想着自己那可怜的婆娘和孩子。
可今年不一样了，今年他有孩子了！
刚下雪的时候，王老爹就精神抖擞的拿着新买的铁锹出去了，把院子里的雪都堆到一块，方便王小妹玩雪。
结果没想到，玩的最开心不是王小妹这个孩子，而是他和王林这两个大人。
事情是这样的，王小妹太小了，堆雪人得有大人辅助。可这家里就王老爹一个大人和王林一个半大少年，原本常规的操作应该是王林这个少年带王小妹一起玩，然后王老爹这个大人趁有空去忙其他的。
可王林一直呆呆的，哪怕一直跟在王小妹身边也是眼神空洞的在发呆。
王老爹见王小妹蹲在雪堆面前，小手抓吧半天连个雪球都团吧不出来，也是怜爱了。
“林子，你这不对啊！”
把冬天要用的煤炭木材挪到雪飘不着的地，王老爹拍拍手上的木屑煤灰走过来，语重心长道：“你得带妹妹玩，不是自己在边上发呆看妹妹玩。”
“你看看你妹妹，”王老爹说着，两只大手从蹲着的王小妹腋下穿过，稍微一用力就把王小妹从地上提了起来。怼到王林面前晃了晃，无奈的说道：“你妹妹这么小，哪里知道怎么玩雪，你不教，就这么让她蹲地上看着雪发呆吗？”
“我不会。”
王林从王老爹手里接过像只小猫一样被提溜起来的王小妹，抿了抿唇为难道。
王林不是开玩笑，而是他真的不会。
不管是他有限的记忆里，还是身体的本能，都没有玩乐这个意识。从木工这件事上王林发现只要自己接触到和过往相关的事，自己的身体就会被触发本能。
而他接触雪，除了触发一些医学、农学、天文地理之类的知识外，没有触发任何其他的东西。
玩？怎么玩？没玩过啊！
“这……”
看着王林茫然的眼神，王老爹意识到，自己捡回来的这个孩子以前过得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苦。
一个东北的孩子，一个生在雪原的孩子，居然不知道怎么玩雪……
这是何等的荒谬！！！
“没事林子，爹教你！”扭头压下眼底的热意，王老爹深吸一口气，笑着对王林说道。
“咯咯？”
王小妹被厚厚棉衣包裹着的小手可怜的支楞在两边，嫩乎乎的小脸因为冷空气有点泛红。艰难的上下扑腾自己的小手，拍着抱着自己的王林要下地。
那堆白白的看起来很好玩，她要去玩。
虽然她也不知道怎么玩。
此时的王小妹年纪虽然小，却一身牛劲，王林自己力气大抱着没感觉，但凡换了王老爹来抱她，那老腰不扭都算王小妹手下留情。
“咯咯！”
刚被王林放下，王小妹那小短腿就往前倒腾了两步，一个没站稳，直接扑倒了学队里。
冰凉凉的，是以前没体验过的感觉！
王小妹那本来就明亮的眼睛顿时更亮了，立马就像小狗撒欢一样在雪堆里滚了起来。
咯咯咯的笑声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王林隐约想起，自己以前养她的时候她好似没有这样笑过。
见王小妹笑得开心，王林的嘴角也微不可见的勾起，原本空茫的眼神也聚焦在了王小妹身上。
他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何心情，只知道自己胸口跳动的心脏有些微的酸软。
“唰——”
有什么东西破空的声音。
“噗！”
是松软的东西拍在墙上的声响。
是雪球。
王老爹极其不讲武德的趁着王林失神的时候偷袭，在王小妹在雪堆里打滚的时候偷偷团了个大雪球砸向王林。
躲过雪球，王林那清粼粼的目光落在了蹲在地上团雪球的王老爹身上。
王林不知道王老爹为什么攻击自己，是自己哪里做错了让他不高兴了吗？王林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身体的本能告诉他，他应该反击；可他的意志却阻止了身体出于本能的行动。
王林知道自己一旦放任自己的本能，必然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悲剧。他去捡柴火时，遇上过食人虎。
吃过人肉的老虎，会把人类作为猎物捕食。王林遇上那只老虎的时候，那只老虎似乎饿了很久，具有极强的攻击性。
通常情况下王林不会去伤害山林中 动物，可这只老虎都要猎食他了，自然也就不能留着了。
一根树枝，仅仅是一根树枝，王林就反过来猎杀了那只食人虎。
也是那次，王林知道了自己身体里潜藏的力量，也知道了不要在别人面前展露自己的特别。
他能用一根树枝猎杀老虎，那么这世间所有唾手可得的东西都能成为他的武器，哪怕再普通的东西在他手里都是危险的。
王林是真的把王老爹看作了自己的父亲，他并不想伤害他。
“嗨呀，愣着干啥？”见王林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王老爹也没觉得哪里奇怪，抛了抛手里的雪球，笑呵呵的说：“林子，来陪爹打雪仗！”
“就这样，把雪团成球，然后往人身上扔就是。”
说着，把手里已经团好的雪球往王林身上砸。
“打雪仗……”
王林歪了歪脑袋，看着王老爹的动作，没有动，被王老爹扔过来的雪球砸了个正着。
白色的雪球在他身上炸开，不疼。凉凉的碎雪通过衣领落进了他的衣服里，带来一丝凉意。
王林这才恍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玩。
脑中闪现一堆孩子在白茫茫的天井中你来我往的丢白色的小球，他一直以为这是那一种群体训练，还疑惑自己为什么不用参加。
原来，这不是训练，而是游戏。
因为没人邀请他，所以他不用参加。
“咯咯。”
突然一道稚嫩的声音唤回了王林的思绪，他低下头，就看见了一头白雪，像个小老太太一样的王小妹。
“咯咯@*???:……”
王小妹瘪着嘴，委屈巴巴的看着王林，小手指着王老爹告状。
虽然是一堆乱码，可王林却奇迹般听懂了王小妹的意思。
这小家伙是在告状王老爹扔掉雪球砸到她了，她不开心，要哥哥给她砸回去。
“乖。”
轻轻拍去王小妹头上的雪花，王林从地上的雪堆里捏了个雪球出来。
手腕一转，雪球飞了出去，直奔王老爹面门。
“噗！”
是雪球炸开的声音。
王林控制了力度，保证雪球只会在王老爹脸上炸开，而不会伤到王老爹。
王林对自己的身手有数，要是他不控制，王老爹现在应该是脑浆迸裂的倒在地上，而不是兴致勃勃的在去团雪球。
“好小子！看招——”
又是一个雪球飞向王林。
既然知道这是游戏，王林哪里还会站着挨打？更何况他身边还有王小妹在呢！
只见王林略微一矮身躲过王老爹扔过来的雪球，同时把王小妹从地上抄起来，单手抱在怀里。空着的一只手快速捏了个小雪球，朝着王老爹扔过去。
明明只有两个人的雪仗，愣是打出了热火朝天的感觉。
热血上头的王老爹甚至没发现，一直都是自己在挨打，自己扔出去的那些雪球就没有一个挨上了王林的边。
被王林抱在怀里上蹿下跳的王小妹开心的直拍手，小孩子的笑声在空气中传出去很远很远……
雪仗的终点是王小妹困倦的哈欠。
小孩子的精力就是这样，说没就没。感觉自己困了，打过哈欠之后就直接把小脑袋往抱着自己的人脖子一埋，也不管自己被风雪冻得凉凉的小脸蛋会不会冰得抱着自己的人一激灵。
王小妹睡着了，王老爹和王林的游戏自然也进行不下去。对他们而言，小妹的睡眠可比游戏的快乐重要多了。
而且王老爹后来也反应过来了，打了这么久雪仗，实际上就自己一直在挨打。王林这小子除了最开始被自己砸中一个雪球以外，后头他的雪球就没挨上王林这小子的衣角过。
只是为了自己这个老父亲的面子，他不好认输而已。正好借着小妹睡了的借口停战，还能保住自己这个老父亲的面子。
“林子，你先把小妹抱进屋，爹烧水去。”几步走到王林身边，王老爹看着小手紧紧攥着王林衣服的王小妹压低了声音说：“等下你跟小妹一起用热水泡泡，在雪里玩这么久，可别着凉。”
“嗯。”王林点头，抱着王小妹进了堂屋。
屋里一直都烧着炕，热乎的很。在雪地里待久了，冷不丁一进来，热气熏得人皮肤直犯痒。
把王小妹身上被雪浸湿的外衣脱下，再把王小妹整个孩子塞进炕上被烘得热乎乎的被子里。
王林见王小妹一时半会醒不了，就出去帮着王林一起收拾被打雪仗弄得乱糟糟的院子。
“您去做饭吧。”
从王老爹手里接过苕帚，王林把试图和自己抢苕帚的王老爹赶去了堂屋。
今天在外头玩了很久，小妹醒过来一定会饿，现在把饭做好，小妹醒过来刚好可以吃。
王林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饭不好吃，以前每次自己做饭王小妹的胃口都很小，不是实在饿极了那碗里的吃食都不带动的。
王老爹在家，还是让王老爹掌勺比较好。厨艺这东西，还是要看天赋的。
王老爹也清楚王林的手艺是个什么样子，一听这话顿时点头，头也不回的进了堂屋。
要就自己和林子两个，随便做点凑合凑合也不是不行，但小妹的吃食可不能凑合。女孩子，就是要养的精细一点，以后长大了才不会随随便便的就被那个臭小子骗走了。
院子不难打扫，就是要把一些打雪仗时乱扔的雪扫到一起，然后在院子里清出一条路就行了。
王林很快就把院子清理好，进去帮着王老爹做饭了。
“林子啊，你喜欢打雪仗不？”往灶坑里塞番薯土豆的王老爹看着走进来的王林笑着问。
王林一愣，还是点点头。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但小妹喜欢，老爹喜欢，那他就是喜欢的。
“哈哈，喜欢就好。”王老爹笑着，拉着王林在灶台边坐下，怕惊醒睡着的王小妹，还特意压低了声音：“林子，再过几天河里冰冻硬实了，村里会安排冬捕。冬捕后啊，就正式猫冬不出门了。”
“那天人多热闹，你啊，就去和那些半大小子一块玩。这打雪仗啊，还是得人多才有意思。”
“小妹。”王林听着，却微微摇头，吐出两个字。
这段时间小妹虽然长大了一些，可也只是走路稳定了点，不会再走着走着就摔了。对比村里的孩子，长得还是慢的。
王林在秋天捡柴火的时候见过村里的孩子，那些和他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孩子大多都是不耐烦带弟弟妹妹的，要是他去和他们玩，那就没有人陪小妹玩了。
“小妹年纪这么小，哪能去河上？”听见王林说小妹，王老爹无奈极了。把一个路都走不好的孩子带去结冰的河面上，任是哪家的长辈不会这么干。
而且这一次让王林去冬捕，他也是有私心的。王林实际年龄他虽然不知道，但看着已经十五六岁了。
村子里这个年岁的男孩子大多数已经定亲，赶得急得甚至已经成亲了。王林虽然是自己半路捡来的孩子，可也是叫自己一声爹的。
这当爹的，当然得为自己孩子的将来考虑。王林有着木匠手艺，以后肯定能过得很好，现在差的，就是一个知冷热的枕边人。
王老爹也不是说现在就要王林娶媳妇，就是想着先让王林多在村子里露露脸，告诉村里人自己有孩子长成，方便以后相看说亲。
男孩子说亲可以晚一些，但也不能太晚了。